1.自序(1)(1 / 1)

文化究竟是什麼?

現在,中國到處都在擺弄文化,但很多人心中都擱著這個最根本的問題,沒人回答。

翻翻詞典湊個定義是容易的,但很多定義,說了等於沒說。

中國突然渴求文化了,在還沒有弄清楚它是什麼的時候就渴求了。這是一個極為重要的精神契機,過去從來沒有出現過,必須百倍重視。

渴求是因為缺失。既然缺失了,就不會清楚它究竟是什麼。因此,天下很多渴求,都是以提問的方式來表達的。

對於文化問題,我決定用最誠懇、最隆重的方式來試著回答。

回答分以下四個部分--

一、學理的回答;

二、生命的回答;

三、大地的回答;

四、古典的回答。

請容我分別加以說明。

學理的回答

這主要是我在海內外的一些演講。其中包括--

第一篇,我在境外一所大學獲頒榮譽博士稱號後的學術演講。聽講者除了廣大師生外,還有同時獲頒榮譽博士稱號的那些第一流科學家。因為是向科學家論述文化,因此力求講得嚴密、幹淨、周致;

第二篇,我在聯合國世界文明大會上作為唯一受邀的中國演講者,論述了中華文化的一個重要本性。演講時,與外國學者有比較尖銳的辯論;

第三篇,我與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總幹事博科娃女士的對話。那一天,聯合國發布了自成立以來第一份有關文化的世界報告。我向到場的各國學者,對這份世界報告進行了比較係統的論述。

其他兩篇漫談式的文章,可能比較切合當今中國社會的實際需要。一篇是說個人身上的文化應該表現在哪些方麵;一篇是說市長們應該如何來建設城市文化。

這些演講和文章加在一起,從學理上比較完整地回答了“何謂文化”的問題。但是,說是學理,卻並不艱深。艱深大多是為了掩蓋鮮活的真相,我沒有權利掩蓋,所以避免了。

生命的回答

這是本書中最讓我動情的部分。一些已經離世的文化巨匠,幾乎用全部生命揭示了文化的深層奧秘。

謝晉的弱智兒子,天天在門孔上張望著,等待爸爸回來,結果連眉毛都磨光了。最後我們知道,謝家的門孔就是文化的象征,在封閉的大門上尋找一個亮點,投出一份企盼。謝晉就像他兒子,在門孔上不離不棄。

文化在災難時代應該有什麼作為?蕭伯納的中國學生黃佐臨在抗日戰爭爆發後第三天就告別老師,遠赴國難。終於,他創造了在世界大戰中連續多年的藝術奇跡,展現了中華民族不屈的文化尊嚴。幾十年後,年邁的他又在極左時代創立了世界三大體係中的寫意戲劇觀,又一次震動國際文化界。

成長於五四運動中的文化老人如果一直活著將會如何?巴金用百年生命作了最完滿的回答。前半生做兩件事:“反封建”、“爭人道”;後半輩子做兩件事:“斥棍子”、“講真話”。都那麼樸素,卻概括了二十世紀中國文化中最正派的精神脈絡。

我在回憶自己與這些文化前輩的過程中,又加上了一位自己並不認識的政治人物,這在我曆來的寫作中是絕無僅有的。這位政治人物,就是周恩來總理。他在四十年前領導的文化重建,對於挽救陷於民粹主義荼毒的中國文化,十分重要,而且也與我本人息息相關。因此,我用《四十年前》和《尋石之路》兩篇文章來敘述。我後來為什麼能在諸多風浪中堅持文化?也順便作了回答。

《欠君三拜》,寫了一位我不認識,卻在我每次受到誣陷時都站出來維護我,而當我準備鄭重感謝時卻溘然離世的大學者。他,就是章培恒先生。我在文章中說,他像一頭遠行的駱駝,把倒下前的最後一口熱氣,也吐給了寒風中的另一頭駱駝,一頭他不認識的駱駝。當然,這是文化的悲壯。

以上幾位巨匠都已去世,最後一篇《仰望雲門》則寫了三位依然健在的台灣文化耆宿林懷民、白先勇和餘光中,看他們是如何對待文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