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天氣依然燥熱。
落葉遊樂園位於曆城南部，以從中心呈放射狀發散的五條人行道銀杏景觀聞名，每到秋季，遊客絡繹不絕。
人事管理辦公室隱沒在中心城堡的後方，應聘人員走進通道，冷氣源源不絕。
時朝是今天最後一位受試者。
他在沙發上坐好，不著痕跡地把那條廉價的金紅色領帶往西裝裏塞，被背麵的亮片紮到了手。
因為廉價，所以它總想向外掙脫。
他抽出手指，剛好對麵的中年女人從一堆簡曆裏抬起頭，用中指扶了一下眼鏡，問：“想應聘安保崗位？”
時朝：“嗯。”
女人伸出鑲著粉色水鑽的美甲，不停地戳著那張簡曆，像公雞啄米，戳得簡曆嘩嘩作響：“以桑武校是哪裏的？那麼多有名的武校，怎麼這個我都沒聽說過？”
時朝低聲答：“在文河，一個小地方，您不知道很正常。”
女人重新將目光投回簡曆：“我看你大學學外語的？雖然今年三十，年齡確實有點大，但為什麼不去外企找個工作，來這裏做安保？大材小用了吧。”
時朝：“這裏時間自由些。”
其實第一眼看到他，沒人會覺得他已經三十歲了。
他是在人堆裏尤為抓眼球的類型，頭發很黑，皮膚偏白，身上連顆痣都找不到，一身黑西裝，給人的視覺衝擊感尤其明顯。
但他氣質又溫潤，感覺不到鋒銳，遠看著，像個脾氣很好的大學生。
女人抬起一邊眉毛：“外形條件倒是很不錯……沒想過當網紅嗎？”
時朝輕微地搖一下頭：“沒有，我們這行……不喜歡被很多人看著。”
女人一針見血：“簡曆這麼舊，是不舍得換還是別的原因？之前找過很多工作吧，沒有一個錄用的？你是不是背著債？”
這次時朝沒有立刻回答。
他情緒並不外露，半耷拉著眼睛，因為上睫又濃又長，略微垂眼，像睡著了。讓他看上去更像一隻困倦的貓科動物。
時間在一分一秒中流逝。
女人咄咄逼人：“如果你解釋不了，肯定拿不到這份工作。我的時間很寶貴。”
時朝將視線移到她臉上，盯著她嘴角那顆顯眼的媒婆痣，低低地說：“……是。”
女人將簡曆一推，吐出一口氣：“那今天就到這裏吧。我也該下班了，後續有錄用情況我會通知……你怎麼連個電話都沒有？”
她驚訝道。
時朝溫馴地點頭，起身，沒有解釋。
既然沒當場要，那就不會有後續錄用情況了，手機與否……不重要。
他拿起那張飽經風霜的簡曆，仔細捋平上麵一個小褶皺，護在懷裏，走出了門。
女人看在眼裏，沒有出聲，加快收拾東西的速度。
初秋還熱著，但臨近傍晚便能感到一股沁涼。
時朝走出門，偶然路過一隻玩偶熊，便和它揮了揮手。
呆在角落裏、沒有遊客關注的玩偶熊向他舉起雙臂，畫了一個巨大的愛心。
時朝走進遊樂園旁邊的一家小打印店，進門時如果不是反應快，彎了彎腰，差點被門框磕到腦袋。
店主哈哈一笑：“帥哥，沒事吧？這門框一米八，我們店的身高檢驗器呢，別生氣。”
時朝將簡曆遞給他：“沒事。複印一份。”
店主：“二號機拿，兩毛。”
時朝取走新的簡曆，把兩個一毛硬幣遞給店主。
店主接過來嘖嘖稱奇：“這年頭還有人有一毛硬幣？老古董了啊。”
時朝稍稍停頓：“不能收？”
店主：“那倒沒有，感歎一下嘛，沒想到你看著年輕，付錢像個老年人。”
時朝輕微地笑了一下。
那笑意非常淺，隨著門外漸起的風一起，很快消散。
“我今年都三十了，不小了。”
他說。
和店主告別，時朝走進一條小吃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