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漸涼,梧桐葉枯落一地。
謝萱站在棲雲軒高處,眉眼低垂,腦中響起晚間母親林氏與她說的話,心下陰鬱,雖她自小就知道,她的出生,注定了入宮為妃,為了家族的榮蔭而活,但是當這一天真正要到來時,她還是忍不住心生悲涼。
家中姊妹皆羨慕她這個嫡長姐即將成為皇妃,卻不知,她自十二歲隨著母親去京郊春遊,遇見那位溫文爾雅的白衣公子,便情竇初開,心生愛慕。
雖家中教管嚴格,她還是忍不住同人打聽他的身份,那人告訴她,這位是永寧侯府嫡子,燕京四少之首,驚才豔豔,是無數京中貴女夢寐以求的夫婿。
謝萱斂去眸中神色,淡淡說道:“青兒,陪我出去走走。”
“是,小姐。”青兒立刻應到,她自小便跟著謝萱,見她端方而立,眸中神色不辯,不發一言,便知她心情應是極差,雖天色已晚,也並未規勸,末了隻添一句,”小姐,秋日氣涼,奴婢去給您拿一件披風。”
謝萱輕輕點頭,披肩長發隨風而動,發間的步搖搖曳生輝,宛若九天神女,美豔無雙,青兒雖見慣她家小姐的絕色,仍是呆愣片刻,才回屋去取披風。
很快,主仆二人便散步到了相府中的人工湖泊——映月湖。
落日餘暉灑在湖麵,波光粼粼,謝萱心中憋悶,繞著湖邊走進涼亭,憑欄而坐。
湖中飼養的紅色錦鯉,聽見岸邊的動靜,奔走相告,浮出水麵,成群結隊的朝著涼亭邊湧來。
謝萱彎了彎嘴角,眸中泛起漣漪,“青兒,你去取些魚食來。”
青兒得令,將披風替謝萱係好,轉身離去。
謝萱目不轉睛的盯著湖中錦鯉,喃喃自語,“你們也是可憐的,被圈養在這一方天地,向人搖尾乞食。若是生在大海,定是別有一番天地。”
“長姐在同這魚說什麼呢?”
遠處走來一身著一襲啡紅京繡八寶雲紋錦斜裙的女子,她烏黑的發絲綰成朝天鬢,耳上是填絲莒南玉耳墜,雲鬢別致更點綴著時興的牡丹簪花,腰間係著黃色流蘇腰帶,輕掛著繡白鶴展翅香囊。
謝萱遠遠的看了遠處滿身珠翠女子一眼,她的庶妹,謝瑩。
謝瑩的小娘林氏是謝府最受寵的妾室,連帶謝瑩的打扮要比尋常庶女貴氣許多,比她這個嫡女有過之無不及。
見謝萱並未回應,謝瑩仍是笑意盈盈,步態優雅的走進涼亭,一臉甜笑,“長姐,今天白日裏天氣是難得的晴朗,晚間的晚霞也甚是旖旎,想必今夜映月湖的風景定是極好,不如,今夜我陪長姐在此賞月可好?”
謝萱抬了抬下巴,一雙晶光粲爛的眼眸遙看天邊,烏黑的發絲垂落下來,露出光潔白皙的麵龐,莞爾一笑,“好。”
謝瑩未曾想她應承得如此爽快,又見她身邊並無侍女,遂繼續道:“長姐如今可是咱們相府中最尊貴的人兒,能與長姐共享月色,是妹妹的福氣。”
“妹妹慎言。”謝萱深深地看了一眼謝瑩,溫婉說道:“坐吧。”
謝瑩瞥了一眼欄杆,朝貼身侍女殷紅使了使眼色,殷紅立刻會意,取出手帕將謝萱對麵的石凳擦淨,謝瑩用真絲手帕掩住鼻口,方才依言坐下。
謝瑩見謝萱並未在意她刻意的動作,仍目不轉睛的盯著天邊,遂順著謝萱的目光看去,一群大雁正好自天邊掠過,在夕陽下,蔚然壯觀。
“大雁南遷,這都深秋了,怎的如此遲?”
謝萱聞言,垂下眼眸,複又溫婉的注視著眼前穿金戴銀的謝瑩,隻說這穿著打扮,仿若謝瑩才是這謝府的嫡女,“許是有事耽擱了。”
謝瑩迎合點頭,“長姐說得極是。”
“小姐,魚食取來了。”青兒將魚食恭敬的呈給謝萱後,複又朝著一旁的謝瑩行禮,“三小姐。”
謝萱接過魚食,撒了一抔入湖,立刻引動湖中久久等待的錦鯉,湖麵一時翻騰起來,魚兒們張大嘴,競相爭食。
謝萱幽幽的看著湖中爭食的魚兒,溫聲問道:“妹妹,可要一起?”
謝瑩瞥了一眼略帶腥味魚食,眼中閃過一絲嫌棄,複又拿起手帕,理了理額間碎發,“我在一旁看著長姐就好。”
謝萱笑笑,不再多言,自顧的喂起魚來。
不一會,天色漸黑,天邊隱隱出現一輪月牙,謝瑩笑道:“長姐,今夜果真有月亮。”
“殷紅,你去吩咐小廚房做些吃食過來,若小娘問起來,就說我和長姐一同在映月湖賞月。”
“是。”殷紅依言準備離去。
“等等,再去我房裏,拿一件披風過來,要那件火磚色挑花針孔雀妝花錦披風。”
謝萱將謝瑩眼中忍不住的得意瞧在眼裏,謝相向來寵愛謝瑩,不論是時興的、名貴的衣服,還是各式各樣的朱釵首飾,隻要謝瑩喜歡,謝相都會為她尋來,除了謝瑩一直渴望的入宮為妃,似乎無所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