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來的不早也不晚,陪床的蘇嬸已經醒了,在拿毛巾給目光呆滯,死氣沉沉的孔麗麗擦臉,隻是慘白的眼角不斷滴落晶瑩的淚珠,剛擦完又淚流滿麵。

蘇嬸和程錦冷子晟看得很心疼,在這種年代,姑娘的名聲清白還是很重要的,像這種被汙糟的姑娘,心思毒一點的人估計還會汙蔑是這個姑娘浪蕩輕浮不自愛,才會被人侵犯,就算沒人說這種三觀不正的話,路上指指點點評論的話語眼神也夠讓一個姑娘崩潰了,除非離開這個地方,不然隻有一顆非常強大的心,才能繼續過上正常的生活。

“麗麗,喝點粥吧,一天沒吃飯,你的身體受不了的。”冷子晟輕柔地把食盒打開,遞給一旁的蘇嬸,讓蘇嬸喂給孔麗麗吃,同時一邊勸慰地跟孔麗麗說話。

可能是有個熟人在身旁,孔麗麗漆黑的眼眸動了動,頭緩緩轉向冷子晟的方向,露出一個似笑似哭的僵硬表情,聲音跟在刮痧板上磨過一樣,“冷哥,我沒事。”

冷子晟皺了下眉頭,這樣叫沒事?都快跟他在父親叔叔去世那段時間狀態差不多了,隻是那時候他帶著濃烈到讓人心驚肉跳的恨意和誓死報仇的決心,所以他能頑強地挺過去,而孔麗麗眼裏沒有支撐她活下去的理由,她單純就是不想活著了,她的眼裏全是疲憊與厭惡,厭惡多活下的每一秒鍾,厭惡活在這個令人作嘔的地方。

這個時候冷子晟也有些手足無措了,孔麗麗的大概情況他還是聽說了不少的,她家有四個孩子,排第三,除了她之外全是男孩子,所以孔麗麗在家很不受寵,被家裏放棄替哥哥下鄉,剛來的時候除了一堆書什麼也沒有,要不是她自己能吃苦耐勞加上農場對知青的一些補貼,可能她會直接餓死,後來孔麗麗一點點把需要的東西添上,有了個小家模樣,而這中間好幾年,她的父母不但沒有給她寄過錢和東西,反而寫信說養了她十多年,如果嫁人了要把彩禮錢寄給他們,所以孔麗麗沒有家,家人完全喚不醒她對生的希望,這麼一看,很難有事能讓孔麗麗在意了。

冷子晟求救地看向程錦,清澈水潤的鳳眸波光瀲灩,像隻癱下露出軟軟肚皮給人摸的小野貓,任君為所欲為的感覺。

也是因為短短時間內,程錦就在冷子晟心裏刻上了有事找他準沒錯的印象,導致冷子晟一有搞不定的事就想到程錦,哀求的眼神讓神都無法拒絕。

程錦無奈地轉頭看向病床上的孔麗麗,算是答應了冷子晟的請求,不過內心哀嚎一聲,自己真是被子晟吃得死死的,沒有任何好處的買賣也答應了,該死,程錦,你的精明呢,被美色吃了嗎,多好的機會呀!

“蘇嬸,你知道農場哪裏有空房子租嗎,幫我去把它租下來,然後把孔麗麗的東西搬進去,這是租房錢,拜托了蘇嬸。”程錦把幾張大團結塞進蘇嬸懷裏,又把租房地點要求說了下。

蘇嬸拿著錢,知道程錦是有悄悄話要和孔麗麗講,他又是個同性戀,所以比較放心地離開了,蘇嬸離開後,程錦這才正襟危坐,嚴肅地看向鬱鬱寡歡的孔麗麗,冷不丁說了一個消息。

“高考會恢複。”

孔麗麗瞳孔突然放大,不可置信地看向平靜的程錦,震驚地問,“你怎麼確定?”

實在是高考廢除太久了,實在是孔麗麗等的太久了,以至於現在她根本沒辦法相信程錦的話,以為程錦隻是哄騙自己不要輕生。

程錦一臉浩然正氣,非常肯定道,“沒什麼動亂可以持續很久,而且教育是國之根本,廢除高考的弊端已經顯露出來了,恢複高考是必然趨勢,你不想你多年的努力就此作廢吧,不想那些嘲笑侮辱你的人在恢複高考那天得意已經毀了你吧,你難道不想光鮮亮麗,以女子的身份向那些看不起鄙夷你的人證明,就算你是女孩,也不比任何男人差嗎?”

孔麗麗攥緊被套,一張臉近乎扭曲,她不想嗎,不,她想,她拚了命也想,從她被隨意打罵,從她被搶了心愛的玩具別人還要告訴她她應該讓著哥哥弟弟,從她被強製斷絕學業被迫下鄉起,她就發了瘋地想告訴那些人,她不比任何人差,所以她努力學習,就算累的跟狗一樣也不放棄,她不想委身那些惡心下作的男人,所以她一直等著高考恢複,等著她的唯一一個機會,但是她等的太久了,等到要絕望了,當有人告訴她那扇衝向光明時,她反而躊躇不安,害怕了,害怕這個消息是假的騙人的,害怕自己的生活又像是一條看不到盡頭的孤寂長廊,永無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