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周至王府家的嫡女四小姐啊,無德無才又無禮,空有一副好皮囊,做出那樣的事,真是把周至王的臉都丟盡了。”
“把她爹活生生氣死了,全家被流放,是個不折不扣的掃把星啊。”
“這與那侯府的亂臣賊子如出一轍,如今天平盛世,他們家卻起兵造反。”
“最後落得個千刀萬剮,可憐府中上下,全部陪葬了啊。”
“上天保佑這一妖一賊,不要再投胎轉世了。”
時值仲夏,藩王府的舉池蓮花開得嬌豔欲滴,月白與藕荷交錯,點亮空曠庭院的一角。家仆總愛和小侄女在那玩,她記得清楚。
重重疊疊的珠簾帳間,漂浮著草藥的苦氣,是藿香的味道,她也記得清楚。
耳畔的噪音緩緩消散,身體如抽絲剝繭,許久才恢複力氣。
“四小姐醒了沒?”門外有竊竊聲。
“剛進去瞧了,沒醒。”她的貼身丫鬟紫蘇答道。
她和麥冬,大概是周至王府所有的下人裏,唯二與她主仆同心的人了。
她是沒投胎轉世,她重生了。
“紫蘇。”程序本想大聲喊她,但或許是因為睡得太久,嗓子又糊又嘶啞,聲音不經過濾便衝出去。
紫蘇耳朵尖,推門而入,驚喜地跪倒在榻前:“小姐,你醒了。”
程序抬手求水喝,紫蘇後知後覺,手忙腳亂地喂她喝水,又伺候著她把湯藥服下:“小姐感覺身體怎麼樣?夫人昨兒個還說,‘明日的端午,四小姐怕是不能去了’。”
“你瘦了。”程序眼睛裏少了幾分童真。
紫蘇紅了臉:“小姐這是什麼話,主子病了,奴婢哪有吃香喝辣的道理。昨夜奴婢和麥冬輪流守著您,就等您醒來。小姐,您夜裏突然上吐下瀉,燒了一宿。要奴婢說,您白天就不該喝虞家小姐那一口豆汁兒,指不定她下了什麼藥呢。”
紫蘇突覺失了言,跪在地上:“奴婢該死,不該妄自評論四小姐、揣測他人。”
“別跪了。”程序坐起來,“以前總是罰,苦了你和麥冬。不要驚動其他人,你快去廚房弄點兒吃的來,然後替我更衣。”
“小姐這是要出門?”
程序比了個噤聲的動作,示意她快去快回。
今日是為期三日端午龍舟遊湖活動的第一日。各家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會住在龍舟上,去賞花、射箭、甚至與人交換香囊畫扇。前世她就是在那龍舟上認識了後來害她眾叛親離的倪允彥。
前世她也喝了那長安城商賈虞氏的豆汁兒,並未有何異常,所以虞梓芙下毒的可能性並不大。但虞梓芙一直和她表麵情同手足,背地裏卻教她為非作歹。
而這些悲劇的起源,全部追溯於端午這天的遊湖。
她必須要給這些人一個下馬威。
“夫人說,小姐若是身子不適,可不用參加晚宴的。”紫蘇替她整理好衣襟,應程序要求,將她的長發簡單盤起,“小姐從前最愛打扮,尤其是這類出風頭的場合,今兒個是怎麼了?”
程序一直都是個爭強好勝、死要麵子的性子,前世也正是因為這,害得她腸子都悔青了。能重來一世,是她的福氣,有了前車之鑒,自然不能走老路:“以後我要做個低調的人。對了,一會兒通知一下管家,咱們搬到西院去。”
周至王府西院是偏院,陰冷潮濕,傳聞夜半三更會傳來微弱的哭聲,連下人都不肯住過去。王妃覺得偏院陰氣太重、煙火氣太少,索性將廚房設在西院。
後來掌廚的師傅一個接一個地嚇跑了,王妃隻好在東院又設了一個廚房。這樣一來,西院徹底荒廢了。
程序小時候便喜歡熱鬧,一看見西院就哭,嚷嚷著搶了大哥的屋子,住在東院最敞亮的地方。作為家裏年紀最小的幺妹,程序備受溺愛,行事作風都較為放肆,心腸雖不壞,可脾氣極差,也因此做了不少孽。
現在想想,真是蠢得要命。
紫蘇以為自己聽錯了,眨巴幾下眼睛:“小姐,您說……”
“搬到西院去。”程序耐著性子重複一遍,從銅鏡中見到紫蘇驚詫的麵孔,淡淡地笑著,“相信我,西院是塊風水寶地。”
逢年過節時的周至王府是娛樂氛圍最濃的時候,人人都可以到街上遊玩。
府中除了大管家和幾個有權有威信的大丫鬟,其他人都跑去街上看龍舟,原本就人煙罕至的西院,更加冷清。
大管家也不知道四小姐這又是哪一出,隻得指揮還在府中的奴仆幫忙收拾屋子、搬運家具。
人多力量大,日上三竿時,已全部完成。
“辛苦大家了。”程序遣紫蘇在西院廚房裏熬了清涼解暑的綠豆湯,一一分給汗流浹背的小廝和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