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到的那晚,因為顧大娘家沒有多餘的房間,這麼多學生,隻能一起擠大通鋪。

反正在他們看來,書院裏的學生盡皆是男子,又是山長特意搞出這活動來讓學子們體驗民間疾苦的。

起初有抱怨的,後被路先生勸解教育了一通,大家就乖乖收起自己的不滿,認命地擠了大通鋪。

夜涼如水,月色如霜。

我睡不著,也不敢去和這麼多男孩子擠一張床,就一個人借著月色踱到小河邊。深秋的夜還是有些涼意在的,今晚也許注定是個不眠夜。

山長給了我們三天的時間,三日過後,完成幫顧大娘秋收的任務,就可以回書院。

不管怎麼說,回書院跟馬文才隔著書牆睡總比在這裏沒得睡要好。所以,我是希望可以盡快度過這三天的,學子們大抵也是跟我一樣的想法吧,這些嬌生慣養的貴族公子,哪裏受得了幹農活下苦力?

現在他們就是覺得新鮮,完全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等真正做起事來,有的是苦頭給他們吃。

不知道馬文才那個家夥能不能如山長所願,通過這次活動消除對路先生的偏見。

……

正想著這些有的沒的,一抬頭發現自己已然行至河岸邊。

借著月色,我看見那裏還有一人,他的背影也在抬頭的瞬間映入我的眼簾。

“文才兄?”

那人看起來竟然正是我的好室友馬文才,他原來也沒有選擇去和他們擠著入眠,還先我一步到了這個地方。

他沒應我,隻是兀自坐在那裏愣愣地盯著波光粼粼的水麵。

我緩步行至他身邊,也不管他是什麼態度,高興不高興的,也坐下,準備跟他一起賞賞月色。

鄉間的景有別於尼山書院上的,叫人耳目一新。

夜色下,不比白天,遠處的山巒被天光照襯著,勾勒出清晰又分明的界限,山間卻有空濛霧色。

滿月的光揮灑下來,萬物都籠罩在這碎銀一樣的月色中。夜晚的天光比不上白天那麼肆意張狂,輕輕淺淺,朦朦朧朧的,加上這幽靜的夜,寂寥,竟顯出幾分鬼魅的意味。

河岸後盡皆是蓊蓊鬱鬱的樹木,叫不出名字來的,枝葉隨夜風飄揚,窸窸窣窣,不時會有些聲響。

若是白天,這裏的景必然別有一番滋味。而在這萬籟俱寂的夜裏倒是有些怕人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幻覺,靜下來以後竟然能聽到遠處傳來的斷斷續續的孤笛聲。

這樣詭異的氛圍,我不自覺往馬文才那邊靠了靠,那廝見如此,竟下意識往旁邊挪了,他還能嫌棄得更明顯一點嗎?

我不再自討沒趣,就默默地抱膝坐著,靜靜地與他一同賞景,不再言語。

靜默良久,我才發現,這廝似乎根本不是在賞景,而是在發呆,他愣愣地望著水麵,視線沒挪動過分毫,神思不知道早就飄遠到什麼地方去了。

我隻好自己玩起了朝水裏投石子打水漂的遊戲,這一扔,“咚”地一聲,竟然意外地讓他回過了神。

“祝英台,你怎麼也在這兒?”他收回思緒,臉上的表情也終於生動起來,怕是這時才反應過來,有人來了,來的人是誰。

我繼續朝水裏扔石子兒,一邊漫不經心回敬他,“這兒又不是隻準你一人來。”

“我是說,大半夜的你不睡覺,出來亂逛幹嘛?”

“沒有文才兄在,哪裏睡得著?我才不要和王藍田他們擠在一起睡。”我有意戲弄他。

“少胡說八道。”

果然,我一開始不正經,他的脾氣就又上來了。我索性得寸進尺,招惹到底,又朝他坐近了幾分。

“幹嘛?祝英台,我警告你,以後在書院,跟我同住一屋,少動什麼歪心思。”

“怎麼?文才兄怕我也像姓陶的一樣對你別有用心?”

“……”

他冷著臉轉了過去,已經不想再理我了。

“所以,就因為這個原因。文才兄怕我不老實,對你有所冒犯,才會在我們同眠的床榻上壘起書牆。一張床分成兩張床……”我輕笑,“原來文才兄是怕自己會清白不保?名節受損?”

我說得興起,更加湊近了幾分,“文才兄且寬心,我祝英台又不是那色中餓鬼,就算你的確是長得那麼好看,我也會盡量克製自己,知節守禮,絕對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他突然轉過頭,張大眼睛望著我,“什麼叫盡量克製?祝英台,你……”

意識到我話中的撩撥意味,他警惕地捂緊自己的領口,朝後一邊退著遠離我,一邊道:“你休要胡說,為什麼會壘書牆,你我不是都心知肚明的嗎?分明是你身份不清,你倒來誣陷我,什麼清白不保?名節受損?滿嘴盡是胡言亂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