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停留在這片土地的上空已有半日之久,卻遲遲沒有雨水落下,空氣像被填入了某種粘稠物質,黏黏糊糊。
讓人難以承受的高溫都不是最大的問題,幾乎要黏住口鼻的悶熱才是讓人煩躁的源頭。
光著膀子,隻穿了條平角褲的沈良安躺在隻有一張由簡單木板組裝而成的床上,睜大了眼睛盯著頭頂的白色鐵皮,滿臉的生無可戀。
他真的好怕熱。
施工工人睡的地方是臨時搭建的集裝箱,這種板房夏天就是災難,更別提一間房子裏住了六個荷爾蒙旺盛的大男人了。
轉個身都感覺背部黏滿了汗水。
他真的好討厭悶熱的梅雨季。
哎,以前的梅雨季他是怎麼度過的?
失去以前的記憶已經有三年多了,除了記得自己的名字叫沈良安,他的家人、學校或朋友,這些信息就像從腦袋裏徹底拔除了,一點兒痕跡也沒留下。
三年前,他睜開眼就躺在這片剛施工不久的工地上,渾身上下什麼有用的信息都沒有。
包工頭是個熱心腸的大叔,帶他去補辦了身份證,還特地問他是否需要警官幫助。
隻是,腦海中始終有一道聲音告訴他,不能重新回到那個家庭,絕對不能。
他身無分文,沒有在這座城市活下去的資本。是包工頭大叔熱心地替他向工地領導打了招呼,讓他留下來做一名施工工人。
張大叔是個好人,一定會有好報的。
看了看他在工地磨煉了三年,依然還是隻覆蓋了薄薄一層肌肉、皮膚白皙的身體,再看向左側床鋪上睡著的工人大叔,肌肉發達、皮膚黝黑,一看就是能搬很多磚的樣子。
沈良安默默感歎著,在以出力氣為主的工地上,張大叔竟然能招他這種沒太大貢獻的人。
“這什麼天?熱得老子直冒油。”早上七點,這些習慣了七點半要去吃早餐的工人終於陸陸續續清醒過來了。
“老李,你他娘的別動了,床要塌了。”下鋪的工人大叔暴躁地拍打著床板。
“媽的,今天一定要找老張把這張破床換了,哪天睡著睡著再塌了,摔個好壞,我家婆娘還等著我賺大錢回去呢。”
“墨跡個球,快,去遲了澡堂就又沒位置了。”
男人們混著罵聲的吵雜,是工地每日生活的開端。
三年時間,沈良安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雖然累,但和這群性格單純的人呆在一起,大部分時間還是開心的。
以前好像沒那麼開心。
偶爾,沈良安的腦袋裏會突然蹦出這樣詭異的想法。
“哎,小安,你快點,哥幾個還幫你占個老位置。”
男人豪邁粗狂的嗓音徹底吵醒了腦袋暈乎的沈良安。
“好,謝謝李哥了。”
“哈哈,你這小孩就是太客氣了,快點,別耽誤時間了,待會兒澡堂人要多的。”
這間屋子是工地普通工人的宿舍,六人間。
住在這裏的每個人都是三四十歲、常年出體力的男人,隻有沈良安一個二十多的年輕人。
他愛笑、嘴甜,就是一個看起來比他們瘦弱些的小孩子,這些有了家庭的男人,不經意就把沈良安當自家小輩般照顧了。
給他們這些幹髒活累活的工人使用的公共澡堂沒法挑剔。
沈良安屬於這片工地的‘老員工’了,他也並不在意和大家一起洗澡,但同宿舍的李哥和張哥不知道哪裏來的執念,每次都拚命給他占個最角落的幹淨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