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縷遊蕩於天地間的殘魂,沒有名字,也沒有過去。
渾渾噩噩不知幾載過,她全部的心思都在於怎麼找到一口吃的。
此時,她忍受著胃部如火灼燒般的饑餓感,身形不穩地隱在半空中,目光貪婪地注視著下麵一隻縮成一團的麵黃肌瘦的女鬼。
這是她的覓食對象,她跟了她三天了!
女鬼身上散發著絲絲縷縷的黑氣,那是怨氣。她卻看得更餓了,口水都滴滴答答地流了下來。
女鬼疑惑地抬頭,發現空中並未下雨,地上卻積了一小灘水漬。
“誰?”女鬼出聲,警惕地站直了身體。
她現出身形,一身紅衣明晃晃地耀人眼睛。
“我是織夢娘,來和你做個交易。”她雙目緊緊鎖著眼前防備的女鬼,鮮紅的舌頭舔了舔唇。
曼姝斜斜靠在白玉雕就的羅漢床上,一手托著腮,一手漫不經心地用銀簽子挑揀著果盤裏去了核的櫻桃,對麵前站著的媽媽口中滔滔不絕的恭維話視若罔聞。
“姑娘,今天晚上你可務必要給媽媽救救場!意濃姑娘臉上忽發急疹,見不得人了。今晚咱們樓裏要來的客人身份貴不可言,實是怠慢不得!姑娘你想想,如今你得了這機遇,若是因此能得了貴人的青眼,那就是飛上枝頭變鳳凰呀!”媽媽表情誇張地絮絮叨叨,仿佛是她要飛上枝頭了似的興奮。
曼姝蓮唇輕啟:“關我屁事!”
腦海裏一個意念掙紮著蠢蠢欲動。
曼姝:“……等等,我去……”
這轉折太快,媽媽臉上的表情尚未切換成功,她頓了頓,揚起一個膩死人的諂媚笑容:“哎喲!我就說我們家曼姝最是貼心,知道媽媽的難處!放心,媽媽今天自己貼錢,保證給你打扮得比意濃還要美,讓貴人見了你再也挪不開眼睛!”
這話其實並不貼切,意濃是醉夢樓的頭牌,她的頭牌之名也並不是完全靠美貌得來的。意濃多才多藝,一手琵琶彈得出神入化,其性子卻孤傲清冷,如高嶺之花,可遠望卻不可攀折,在醉夢樓的鶯鶯燕燕中尤為脫俗。再加上士子貴族們爭著捧她,越發把她襯得如同那九天神女,高貴不可褻瀆。
曼姝長得極美,特別是那一雙含情眼,微微眯著眼看人時勾魂攝魄,能奪了人心神。
然而……煙花之地,最不缺美和媚,跟意濃相比,曼姝雖然容貌上要勝出些許,可終究是流俗了。
所以意濃是頭牌,曼姝隻是個紅牌。
媽媽征得了曼姝的同意,歡天喜地地去準備晚上的宴會了。
曼姝扔了銀簽子,慢慢舔了舔唇角。
看來就是今晚了!
華燈初上,醉夢樓主樓裝飾得美輪美奐。富貴人家用來裁衣製衫的月光紗被用作了普通的簾子,不要錢似的掛得到處都是,樓裏的燈光在月光紗的投映下,越發顯得朦朧又迷離,一派紙醉金迷的溫柔鄉景象。
曼姝已換上了舞衣,百無聊賴地在主樓側邊的廂房裏等待貴人召喚。
她今日的舞衣是仿的胡人舞姬常穿的款式,胸部開得極低,露出她鼓鼓囊囊的半圓,而裙擺又開得很高,舞動間她的纖細長腿正好能完全暴露於觀者視線,相信穿著這身裙子跳舞定是能讓人血脈賁張的一副畫麵。
然而她此時絲毫不緊張,也不在意一會兒她將是何處境,她隻摸了摸空癟的胃部,不禁又伸舌舔了舔鮮豔的唇瓣,唇上的口脂都被她舔花了。
腦海裏的意念又開始波動。
“知道了知道了,完成任務才可以吃掉你嘛!你放心,那個叫田什麼的,我定會好好磋磨他的!”曼姝在意識裏安撫道。
主樓正廳裏,襄王程晗和魯國公次子田鈺正低聲交談著。
“耀揚,此次皇上病重,太子卻把你支出京城,我怕……”田鈺欲言又止。
程晗放下手中酒杯:“如今兵權有一半都握在殷家手上,且太子名為監國,他的意思我也不能明著反抗。不過,把我送到軍中,又何嚐不是為我提供了機會呢?”
田鈺略略思索了片刻:“殿下指的可是鎮北……”
程晗抬手製止:“今日不談這些,隻談風月。”
田鈺笑著端起了酒杯。
絲竹聲起,隻聽一陣清脆的鈴聲由遠及近傳來。
一隻光潔的玉足繃直了腳背從門外伸進來,腳趾塗了鮮紅的丹蔻,越發顯得蓮足細膩白潔如同上好的羊脂玉。腳踝上係了一圈金鈴鐺,蓮足一抖,叮叮當當,頗具挑逗意味。
程晗短促地笑了一聲,田鈺也支著頭看過去。還是這秦樓楚館的舞有些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