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路遙感覺自己八百年沒進過萬象大廈的門了。
上午十點,高聳入雲的大樓外牆玻璃映著烈日,十分晃眼睛。
通知上寫著二十八樓會議室,但沒有員工證連電梯都進不去。
祁路遙給人事打了個電話,對方誠惶誠恐說馬上就派人下樓接。於是他和樓下熱情的保安聊了會兒國家信息安全和誰最有資格當世界警察的話題。
十分鍾過去,沒有任何人出現在閘機口,對他展開親切熱情的迎接。
連保安大哥都有些尷尬了。
“這樣,你去旁邊咖啡館呆會兒!”
保安大哥短短五分鍾已和祁路遙親如兄弟,熱情推薦了菜單,甚至借出了“出示就能打八折”的萬象員工卡。
“謝了大哥。”祁路遙笑了笑,把薄薄的卡片在手指間漂亮一轉,轉出一朵花兒。
保安看得嘖嘖稱奇。
“大明星,就是不一樣哈,幹啥都有範兒!”保安說。
“功勞都在我的臉。”祁路遙說。
保安笑了半天,說:“您當年就很牛逼,我好幾個同事都喜歡您,年輕小姑娘也喜歡,就前台那幾個……不是我說,您這幾年不怎麼露麵,是這破公司的一大損失哇!”
“那是,”祁路遙從善如流地指指自己,“天才。”
近日,祁路遙他老東家萬象娛樂突然爆出醜聞,高層大換血。
巨大的娛樂帝國經曆了前所未有的地震,旗下藝人跑路的跑路,跳槽的跳槽,員工們也心浮氣躁地飛了一批。
意見不合的中高層們趁機分裂,冒出不少搞不清來龍去脈的子公司,連八卦新聞都拉不來列表,足見情況之混亂。
隔壁咖啡廳似乎沿襲了這派亂象,裏麵幹啥的都有,鬧得完全沒有精英白領區咖啡廳該有的逼格。
祁路遙腳步沒停,找了個角落坐下,摸摸口袋,掏了幾張折成小方塊的譜紙,展開。
又不知道從哪兒抽了支筆,一躬身,在鼎沸人聲中埋頭唰唰寫起來。
沒一會兒,身後來了對小情侶。
男的背了個吉他包,放下來的時候很粗魯,懟了祁路遙後腦勺一下。
祁路遙腦袋往下壓了壓,手上沒停。
“無論一會兒能不能選上,這首歌已經傾注了我對你全部的愛……評委老師不喜歡沒關係,隻要你能喜歡……”男的深情款款。
妹子也挺配合:“哈尼,無論結果怎麼樣,我的愛如山巒,如海洋,如北極的冰川,亙古不變!”
說完,倆人掏出耳機,頭貼著頭聽完一曲。
“哈尼,”妹子說,“副歌是不是可以重新arrange一下,現在有點平,不夠抓耳耶。”
“……你剛剛還說愛我。”男的語氣委委屈屈,“好啦,改嘛。”
吉他包又被拿起來,狠狠撞到祁路遙的椅子。筆在空白譜子上呲出去一道。
祁路遙晃了晃手腕,隨手塗掉,繼續埋頭寫。
接下來的十分鍾,吉他發出了足以證明它不是擺設的聲音。
伴隨著男人陶醉的吟唱,響一會兒,停一會兒,響一會兒,停一會兒。
就像一位危重病人被拔了氧氣管,遲遲喘不上下一口氣兒似的。
“……”
咯噔。祁路遙的筆尖斷在某個令人去世的尾音上。
“嗨,大兄弟。”祁路遙轉身,上半身越過椅背,一把搭上小情侶之男方的肩,眼睛一彎,“作曲呐!”
“?”情侶男看看肩膀上的手,又看看戴著口罩和棒球帽的神秘熱情男子。
情侶男:“你誰……”
“一位路人,不用在意。”祁路遙說著,長臂一撈,在小情侶眼皮底下撈過開著樂譜的平板電腦,視線停留了三秒,拿起筆上手開改。
“哎——你幹啥?”
“幫你改譜。怕什麼,今天我不收費。”祁路遙說著,像是直接省略了思考的過程,改得一氣嗬成。
倆小情侶看了幾秒,被他的氣勢鎮住了,最終絕了把平板搶回去的念頭,扒著椅背一起伸著頭看。
三分鍾後,祁路遙把平板還了回去。
妹子一直催她男朋友快試試,男的別扭地重新抱起吉他,撥楞起來。
“哈尼,現在好聽多了耶!”妹子驚喜。
“嗯……”男人吞吞吐吐,“聽感是還可以啦,但不覺得這樣有點……缺少了點個性與內涵嗎……我就是說,少了點我之所以是我的情感表達……有點模板了耶——”
祁路遙手機震了震,看了眼起身,把自己的稿紙又疊成方塊,一手塞回兜裏,一手順勢拍拍情侶男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