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42章 第42章(1 / 3)

後半夜的時候,呼延萬川和晏生離換了班。很多時候他並不像一個受寵的親王,他像一個被賦予使命的普通人。偶爾露出來的那些外人不得而知的細節,還有在需要搬出皇族身份的時候,他才像一個威凜的親王。

現在的他,若是換了他人的目光來看,倒像是一個有點兒錢也有那麼一點兒名聲的鏢師。穿著打扮在普通人裏算是精致又不失風度,舉止投足間的氣質同樣不凡,但若是告訴別人這人是福親王,那一定是認為在說笑了。

呼延萬川有時覺得,他身上的誤解一定是這世間最多的了。對於他來說,衣服隻要舒服就好,即便知道“人靠衣裝馬靠鞍”,哪怕是福親王也不會天天都穿朝服。通過行為來判斷一個人的身份,更是可笑的偏見。福親王就不驅車了?如果必要,福親王還能去喂豬呢。

若是把世人的偏見,像七巧板一樣拚湊起來,就像是倭瓜藤上長了一個土豆。既是雙手沾滿了血的禦用殺手,又是為愛多年不娶的專一王爺,既是矛又是盾。

他倒也不在乎這些。雖說的確嬌生慣養,他自己也承認,童年時期在皇宮裏沒有人不寵著他,可也並沒有嬌生出壞毛病,也沒有慣養不良嗜好。擁有的東西多了,且想要的都能輕而易舉得到,就會開始奢望那些不切實際又看不清抓不到的東西。人的欲望是個無底洞。

他要的很少,隻是太難得到罷了。

月亮早就躲了起來,可他們卻不能停下來。為了能盡早趕回長安城,他們必須時刻不停地奔波著,就連歇腳都不能超過半個時辰。所以哪怕連月亮都去睡了,他們中也要有一人不能睡。

連星星都不見了的時候,風就越來越大了。馬車逆著風,愈發艱難地前行著。他和晏生離換班的時候,兩人一起給馬穿上了衣服——一件厚厚的皮襖。馬夫給他們的。這皮襖做工並不精致,是用碎皮拚起來的,但好在足夠保暖。

好在夜視能力足夠強,又好在經過的左右人家也會點起夜燈。不過最讓人難以把持的,應該是從遠一些的地方飄來的飯菜香和酒香。其實都是普通的飯菜和普通的酒,呼延萬川知道的,甚至都稱不上“好”,但在這種時候,給一塊餅都能吃得很香。

——說起餅。陪著他一起趕車的背囊裏,就有晏生離留給他的吃食。在風吹日曬與冬日夜晚中,已經被迫風幹的餅,狠心咬下去後連一點兒小麥的香味都沒有。

此情此景,最好月下獨酌,可惜也沒有月亮。呼延萬川不抱任何希望打開皮水囊的蓋子,而晏生離總是能給他驚喜。他被凍得嗅覺都不太靈光,好一會兒才發現原來是米酒——淡淡的米酒香飄了出來。小心翼翼抿了一嘴——怕這酒太猛烈了,其實不然。是新釀的米酒,米的醇香比酒香更甚。比起米酒,更像是酒釀。

他知道晏生離做事仔細,不會在這個時候給他酒的。

如此,便更是算不上月下獨酌了。既沒有月也沒有酒,頂多算是風中獨享酒釀配玉米餅,直接掉了好幾個檔次。不至於苦不堪言,但也差不多。

晏生離和薑木倒是睡得熟,時不時還有在夜色中顯得格外響亮的鼾聲。

一位是真的累了,趕車可不是什麼好活兒,時時刻刻要緊繃精神不說,還要提防一切可能的危險。

另一位是剛才歇腳那一小會兒的時候,用身上剩下的所有錢買了一個剛剛灌上熱水的湯婆子。湯婆子快把人都燙熟了,得隔著厚厚的衣服才能抱在手裏。身上愈發暖和了,人就越來越困,睡得也就更沉。

月亮和星星直到天亮的時候都沒有再出現,像是鐵了心躲藏起來。

呼延萬川把車駕到城郊的一個小鋪子前,看著還沒有升起但已經昭告世間它即將到來的太陽漸漸冒了頭,終於起身舒展了筋骨,像是困獸在籠子裏呆了三五年,可以活動的時候卻發現每一塊骨頭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拍了拍四方盒子,沒動靜。也不管裏麵的人到底有沒有聽見了,現在起和等會兒起也沒差別,他需要在這裏多休息一會兒。

前些年身體還很好,熬個幾天幾夜不合眼也沒關係,大不了睡個一天一夜,起來的時候就又生龍活虎了。

現在不行了。呼延萬川坐在城郊的荒蕪中,在簡陋的棚子下喝羊肉湯,看著日與夜的分界越來越模糊。是從哪裏開始變了的呢?被現實用猛力改變的時候竟然沒察覺,過了好多年才發現自己的身體早已不同於往日。

其實對比他人,甚至對標長安城最好的鏢師,他的身體也是絕對擁有強勁優勢的。隻是一副好身體跟隨他太久,猛地——至少他是這麼覺得的——換了一副差了很多的身體,如何才能適應?好難。

意識裏始終沒有接受自己擁有一副“殘破”的身體,盡管知道本身自我要求太高也是原因之一,且是最大的原因。倔強,與生俱來的倔強,誰也改變不了他想法的倔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