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4月1號。
香港。
天空仿佛籠罩了一層陰灰色的霾。
這座昔日繁華璀璨的維多利亞港,如今沉寂地讓人恐慌。
從文華酒店的二十四樓望下去,隻有為數不多的幾個年輕人在街上走動,口罩裹得很嚴實。
門外有人敲門。
敲門聲很有節奏,像是刻意收了手上的力道,生怕打擾到房間裏麵的人似的。
男人拖著緩慢的步子打開房門。
門外是一位年紀二十左右歲的年輕小夥子,臉上洋溢著熱情的微笑,看起來十分有朝氣。
“張先生您好,您叫的一杯白開水和一個蘋果,請慢用。”
“謝謝。”張國榮和藹地笑了笑,伸手接過托盤。
“不客氣,祝您生活愉快!”
服務生貼心地為他關上了門。
玻璃杯中的白開水顫了顫,險些溢出來,張國榮放下托盤,將玻璃杯握在手中,溫和地喝了一小口。
手有些微震。
他站在透明的落地窗前,輕輕閉上眼,像是想要努力感受什麼。
“或者,明天太陽就會升起。”
耳邊傳來一個溫柔的女音。
“可是,我心裏的太陽不會再升起。”張國榮閉著眼輕輕呢喃。
“我們都會守護你。”身後的女音平靜地說。
張國榮緩緩轉過身,看見一個身穿白紗的長發女孩,她的眼睛很大,水汪汪的,卻充滿了悲傷和無助。
“阿渡,那代價太大了,我是個很怕給人家添麻煩的人。”
女孩兒流下一行清淚,那模樣看起來十分痛苦,“我知功利同你來講都是過眼雲煙,那唐生呢?”
張國榮沉默不語。
“你當知他有多難過。”阿渡的表情更痛苦了,隻覺得心髒一陣驟痛,一下摔在地毯上。
張國榮立刻將她扶住,聲音帶著悲腔,“阿渡,我對唔住你,也對唔住唐生,但人各有命,縱有萬般能耐,也終敵不過天命,這就是我的命,無人可替啊!”
阿渡始終覺得他是在找借口,分明是自己沒有勇氣麵對,才會想出這麼蹩腳的借口來搪塞她,也搪塞他自己。
張國榮看出來阿渡不相信他說的話,自己平了平心緒,點了一根萬寶路,猛吸了一大口。
自他擔任“全球華人不吸煙大使”以後,就再沒有吸過煙了,這麼多年過去,味道依然那麼熟悉。
見阿渡的狀態好了些,張國榮掐滅了煙頭,“阿渡,你記不記得兩個月前我曾赴泰國求見白龍王,可他不願見我。”
阿渡隱隱感到一絲死亡的氣息,絕望的點了點頭。
張國榮又說,“其實早些年間便有人給我看過相,我知我命薄,我信這個的。”
阿渡垂下眼眸不再言語,隻是依偎在他的懷裏,輕輕地說,“我不怪你,因為無論你在何地,我都將與你同在,共生共死,但唐生怎麼辦?”
張國榮很深沉地咬了一口蘋果,“這些年來,一直是唐生在守護我,如果可以,我希望有機會可以守護他。”
下午6點41分。
“砰”的一聲巨響。
阿渡嘴角流著鮮紅色的血,站在文華酒店的大門口,看著陳太迅速脫下外套蓋在張國榮身上,接著打電話給唐生,然後打120報案。
許多記者圍了上來。
不知是否他們一早就蹲在外麵,他們趕來的速度實在驚人。
很快傳來警笛聲。
阿渡跟著救護車來到瑪麗醫院,直到將人推進了搶救室,陳太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坐在廊上的椅子上麵。
她不知道在這之前自己都做了什麼,那麼冷靜、有條不紊,就好像裏麵躺著的人不是張國榮,而是一個她不曾相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