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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告訴我,朝著這個方向走,能見到我的女朋友。”
“誰是你的女朋友?”
“最漂亮的那個。”
“她叫什麼名字?”
“她叫劉梅,也叫鼠妹。”
我在返回的路上,一個步履急切的人走到我跟前,他的左手一直捂住腰部,身體微微歪曲,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樣。我認出這個急切的人,頭上亂蓬蓬的黑發像一頂皮毛帽子,我想起他曾經有過的花花綠綠的發型,他應該很久沒有染發,也沒有理發。
“你是伍超。”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我認識你。”
“你怎麼會認識我?”
“在出租屋。”
我的提醒逐漸驅散了他臉上的迷惘,他看著我說:“我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你。”∧米∧花∧在∧線∧書∧庫∧book
“就是在出租屋。”我說。
他想起來了,臉上出現了一絲笑容:“是的,是在出租屋。”
我看著他左手捂住的腰部,問他:“那裏還疼嗎?”
“不疼了。”他說。
他的左手離開了腰部,隨後又習慣性地回到那裏繼續捂住。
我說:“我們知道你賣掉一個腎,給鼠妹買下一塊墓地。”
“你們?”他疑惑地看著我。
“就是那裏的人。”我的手指向前方。
“那裏的人?”
“沒有墓地的人都在那裏。”
他點點頭,好像明白了。他又問:“你們是怎麼知道的?”
“肖慶過來了,他告訴我們的。”我說。
“肖慶也來了?”他問,“什麼時候?”
“應該是六天前,”我說,“他一直在迷路,昨天才來到我們那裏。”
“肖慶是怎麼過來的?”
“車禍,濃霧裏發生的車禍。”
他迷惑地說:“我不知道濃霧。”
他確實不知道,我想起來肖慶說他躺在地下的防空洞裏。
我說:“那時候你在防空洞裏。”
他點了點頭,然後問我:“你過來多久了?”
“第七天了。”我問他,“你呢?”
他說:“我好像剛剛過來。”
“那就是今天。”我心想他和鼠妹擦肩而過。
“你一定見到鼠妹了。”他的臉上出現期盼的神色。
“見到了。”我點點頭。
“她在那裏高興嗎?”他問。
“她很高興。”我說,“她知道你賣掉一個腎給她買了墓地就哭了,哭得很傷心。”
“她現在還哭嗎?”
“現在不哭了。”
“我馬上就能見到她了。”
欣喜的神色像一片樹葉的影子那樣出現在他的臉上。
“你見不到她了,”我遲疑一下說,“她去墓地安息了。”
“她去墓地安息了?”
欣喜的樹葉影子在他臉上移走,哀傷的樹葉影子移了過來。
他問我:“什麼時候去的?”
“今天,”我說,“就是你過來的時候,她去了那裏,你們兩個錯過了。”
他低下頭,無聲哭泣著向前走去。走了一會兒,他停止哭泣,憂傷地說:“我要是早一天過來就好了,就能見到她了。”
“你要是早一天過來,”我說,“就能見到光彩照人的鼠妹。”
“她一直都是光彩照人。”他說。
“她去安息之地的時候更加光彩照人。”我說,“她穿著婚紗一樣的長裙,長裙從地上拖過去……”
“她沒有那麼長的裙子,我沒見過她有那麼長的裙子。”他說。
“一條男人長褲改成的長裙。”我說。
“我知道了,她的牛仔褲繃裂了,我在網上看到的。”他憂傷地說,“她穿上別人的褲子。”
我說:“是一個好心人給她穿上的。”
我們沉默地向前走著,空曠的原野紋絲不動,讓我們覺得自己的行走似乎是在原地踏步。
“她高興嗎?”他問我,“她穿著長裙去墓地的時候高興嗎?”
“她高興,”我說,“她害怕春天,害怕自己的美麗會腐爛,她很高興你給她買了墓地,在冬天還沒有過去的時候就能夠去安息,帶著自己的美麗去安息。我們都說她不像是去墓地,像是新娘去出嫁,她聽了這話傷心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