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這次做冬衣用的料子又緊著錦瑟院了。”丫鬟縷衣雙眼發紅,身上單薄的秋衣顯然不耐寒,她身體微微抖動,雙手握拳抵在唇邊嗬出白氣,有些惱人地在地上蹬了兩下腳。

“之前張娘子在的時候,還知道幫我們藏起幾匹好料子呢,現在她不在了,府裏就再也沒有維護我倆的人了1

趙長翎覷了一眼滿庭被凍得發黃蜷縮繼而紛紛掉落的葉子,有些好笑地拉過縷衣,往自己溫暖的懷抱摟了摟。

“知道天冷了,出去還不知道要加個棉衣呀?”少女盈盈笑著,唇畔就旋出兩個甜甜的酒窩。

縷衣把腳往地上奮力一跺,更生氣了:“姑娘是在故意惹人生氣嗎?咱去年冬去了洛城,今年在侯府了,自然沒有合身的冬衣呀!府裏又不是不知道,還偏都將料子都往錦瑟院去,好像咱們姑娘就不是侯爺和侯夫人親生似的1

萬順國位於東昭國的正西麵,若是繪在輿圖上,便呈一條蜿蜒狹長的自北至南的靈蛇。萬順國的都城槁城位於最北,十月的天氣就能將人凍壞,再往下的洛城雖然是窮鄉僻壤,冬天卻沒有槁城冷,也不必穿過厚的冬衣。

“噓”趙長翎優雅地伸出修長白皙的食指,杵在了唇邊,彎眸朝縷衣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再說了。

趙長翎倒沒有委屈自己,身上一件破棉襖是用府裏下人用過的破舊的棉被裁剪了,自己臨時做的,能看出來袖子處拚湊起來的是來自兩張不同紋路的布料,顏色的發白程度也明顯不同,看上去頗為好笑。

窩在主子溫暖懷抱中的縷衣可笑不出來,不停擦著往外飆的淚水道:“姑娘,以前咱們在宋家,姑娘雖然不是宋老爺宋夫人親生的,可吃穿都是挑最好的,老爺和夫人是把姑娘當親閨女疼著的,可為何現在回到侯府,倒像那沒人要的,任人踐踏的野草”

話說不下去了,縷衣便窩在主子頸窩處放聲“哇哇”哭了起來。

“好啦、好啦”趙長翎輕拍著她的背,“趕緊入內找件厚衣裳穿上吧。”

主仆倆關嚴了屋門,從床底搬出一箱箱落了灰的破木頭箱子,把鎖開了,扔掉了外麵一層作掩飾的鹹魚幹臘,打開底層包裹的布囊,露出一套套或雪緞絲綿加厚的錦襖,或用珍稀獸皮做的禦寒披風,還有更讓人心驚的是那一件不知耗費了多少冰山雪狐做成的雪色狐裘。

這些都是連侯府都難以用上的料子。

“不就是冬衣嘛,別哭了,挑一件喜歡的,送你。”趙長翎拉著哭哭啼啼的縷衣,笑著大方道。

縷衣這才破涕為笑。她撫摸著錦襖上精致漂亮的刺繡,百裏難以挑一的徽州錦摸上去果然舒適滑順。

但很快,她的眉心皺了皺:“穿之前還要把破被子裁了,套在外邊呀?那即便是有徽州的錦襖穿又有什麼意思呢?”

“徽州錦暖和呀。”長翎攏了攏身上臃腫的衣裳,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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縷衣早上跑去大院吵了一遭,果不其然就驚動了侯夫人卞氏,下午卞氏立馬就帶著幾個婆子,搬著去年剩下的冬衣料子,急急來到了趙長翎的院子。

“長翎,自從府中管事張娘子被六皇子的人抓走,莊裏的生計一下子就亂了,差了好多。前些時日綢緞莊還虧欠嚴重,才知道扣留了宮中的貨,這個坑沒法子補,侯爺還為此傷腦寢食難安呢。今年的新衣,你就將就些,讓讓你大姐姐。”

“府裏的下人們也不是特意怠慢你的,娘親自開庫房選了些料子瞧著也不錯,你看看有喜歡的,娘讓她們扯來給你量身做衣裳,你別怪她們埃”

卞氏看著趙長翎身上不堪入目的外衣,滿臉愧疚地同她客套著,語氣聽起來倒像是維護下人比較多。

長翎望了一眼卞氏身後成色不好的舊衣料,忍俊不禁,臉頰又擠出兩個可愛的小酒窩,“娘,女兒曉得嘞,大姐姐今年出嫁,衣料都緊著她那邊是應該的。我嘛,衣裳還能穿呢,娘還是把這些衣料拿到外院給張伯齊嬸吧,他們許是等急了。”

提到出嫁,卞氏臉色難看了一下,槁城誰人不知,侯府嫡長女趙月嫻即將要嫁給一個又病又瘋的六皇子?

卞氏屏退了下人,掩麵就哭:“長翎啊不要怪娘偏心你姐姐,實在是,月兒她比你可憐多了。”

這話趙長翎從三年前剛被接回侯府開始就聽了不下數十遍了,有時候她還挺納悶的,趙月嫻怎麼就可憐了呢?

明明不是侯府千金,雀占鳩巢十幾年,現在正主回來了,為了顧全她的名聲,還隻能對外宣稱趙長翎是常年寄住在外的“二姑娘”,依舊保存著趙月嫻尊貴的嫡長女名頭,府裏一切吃穿用度都先緊著她的,爹娘的關心都是她的,就連每年她真正的生辰,也是給趙月嫻設生日宴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