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彎村的私塾又到了每旬一次的休息日,明日學堂中沒有課業,這才剛散學,三兩成群的少年、孩童就從院門口魚貫而出,門前這條來往人流不多的小路頓時熱鬧了起來。
年幼點的孩子由家中大人過來接走,大些的少年們則手持著竹竿、木棍,正在院外嬉笑打鬧。
一位青衫老者唉聲歎氣地從學堂草屋中走到院落裏,扶起正在院中柳樹下廝打的兩個孩童,強行將他們拉出院子。
可剛送走這頭,那邊又打了起來。
“君子不武,君子不武!”他無奈喊道,“張君寶,把手中的棍子放下,老夫平日裏怎麼跟你說的!”
“還有你,楊棄劍,棄劍棄劍,你手裏拎哪門子竹竿啊,快拋掉!”
路旁兩個少年聽到老者訓斥,頗不服氣地丟下手中“兵器”,身旁正在打鬧的眾少年也都一哄而散。
老者走到二人身旁,負起了手厲聲斥責道:“老夫說過多少次了,士不可武鬥,要以理度人,你們二人也都十五歲了,算是學堂中年歲最長的了,仍是這副樣子,成何體統?”
兩位少年低著頭,還在朝著對方擠眉弄眼。
老者歎了口氣,“罷了罷了,都回家去吧。”他揮手讓二人離開,可人還沒走出多遠,他又把倆人叫住,“先別急,張君寶,罰抄十遍《五千言》第三十八章,後天早上交過來。”
叫張君寶的少年一臉疑惑,“先生,楊棄劍怎麼不罰?”
“他啊,明日老夫當麵跟他爺爺說道說道。”
原本幸災樂禍的楊棄劍呆住了,臉上的笑容頃刻凝固。
“先生……”
先生頭也不回地進了院子。
“得,明日你那倒黴爺爺說不定又得痛罵你一頓。”張君寶似乎忘了自己被罰抄典籍一事,嬉皮笑臉地調侃道。
“不至於不至於,如今老頭子釣魚的事比較打緊,應該不會發癲。”楊棄劍撓撓頭,給自己壯膽道,“倒是你,回去好好抄寫那篇文章,第三十八章是什麼來著?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上德無為而無以為……”
說著,他又哈哈大笑了起來,不理會一旁麵部抽搐的張君寶,大步沿著私塾門前的小路走上了驛道。
身後的張君寶氣急敗壞道:“明天帶好鐮刀,咱倆到我家旁邊的竹林裏削根趁手兵器,我要與你一決高下。”
“好說好說,你個書生,快回家抄書去吧。”
他與張君寶一路吵鬧著從四灣村的私塾,沿驛道往西走到了七灣村的市集上。
這市集分早市晚市,這會兒正是黃昏,吃晚飯早的人家已經在市集上遛彎,熙熙攘攘的,也還算熱鬧。
一位說書先生此時正在市集中間一處空地上擺了個桌子,站在那兒滔滔不絕,一旁駐足了許多愛瞧熱鬧的年輕人。
楊棄劍二人也湊了過去。
“驪山劍宗可是江北道排行前三的武道門派,他家的宗主一把漓泉劍使得出神入化,前日裏,卻被一個不出世的遊俠三招擊敗,從大秦武榜第十八位掉到了十九位。據說那日,遊俠兒禦劍飛過驪山,隻一指!”說書先生朝著圍觀眾人陡然伸出一指,嚇得眾人神色一愣,接著沉聲說道,“驪山劍宗的牌匾就應聲斷成了兩半。”
圍觀眾人拍手叫好,楊棄劍二人也聽得血脈僨張:這江湖遊俠,也忒帥了。
說書先生嘬了口水,繼續繪聲繪色地說道,“據說那遊俠兒一身黑衣,生得一對劍眉,一雙丹鳳眼,俊俏得緊,力大無匹,背負著把無鞘雙手劍,通體黝黑,重七七四十九斤,一兩不多,一兩不少。”
台下一些小姑娘聽到這遊俠長相,也都犯起了花癡,尖叫不止。
“窈窕君子,淑女好逑。”張君寶不屑地吐槽了一句,楊棄劍正聽得全神貫注,沒去理會他。
二人聽得入神,眼看著天色漸暗,說書先生收拾起行囊要走了,這才發覺時候已經不早了。
————————
九彎村,其實是九個村子的統稱。
大秦江南道有個旌州城,旌州城東十裏地,有條九曲河,這條河是淮江一條不起眼的支流再下邊的支流,大致呈東西走向。
淮江是大秦母親河,橫貫八千裏,支流遍布大秦國土,養活了百十城邦,無數村落。
而這條小支流為啥叫九曲河?
因為它在旌州地界拐了九道彎,每道河灣邊上都有一個村子,從一到九,剛好九個村,每個村子的名字都以河灣的名字命名,一灣二灣直到九灣,張君寶家住八灣村,楊棄劍家就住在九灣村。
二人從市集同行回家的一路上,都在議論說書先生口中那些江湖軼事。
“等我再大些了,要跟老楊頭知會一聲,找個門派學劍術去。”楊棄劍一本正經地說道,“我也要當那禦劍的俠客,真帥啊。”
“君子不武,士子棄其刀兵。你瞅瞅你這名字,都他娘棄戈了,還學甚劍術。”張君寶倒是學起了私塾先生的口吻,“且不說你那倒黴爺爺會不會用魚竿子抽你,你若是以後成了大俠,我必定已經是文武雙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