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移居鄴城,曹操邁出代漢自立的第一步(3)(1 / 3)

無法回頭

曹操邁下馬車,隻望了一眼那僻靜的院落便覺心曠神怡。沒想到鄴城附近還有這麼小巧精致的地方,既樸素又不失典雅,蔥鬱的籬笆、高大的桑榆、古樸的井台,還有草叢間那幾朵不知名的小花,一切都符合丁氏的喜好,看來卞秉、丁斐果真沒少費心思。

當朝司空接鬧別扭的老婆回家,這等事恐怕還是開天辟地以來的頭一遭,自然不能嚷出去惹人恥笑。故而曹操隻乘了一駕普通的馬車,連親兵衛士都沒帶,隻有許褚趕車,卞秉、丁斐騎馬相隨。

卞秉攙姐夫下了車,指著這院子道:“此處原本是審家的一處莊子,如今院牆已經扒了,附近的田地也分了,隻留了幾處院落。您放心,現在住的都是府裏的家奴仆婦,一來跟著主公這麼多年給大夥添點兒產業,二來正好伺候夫人起居。”

曹操滿意地點了點頭,走上前伸手欲推柴扉,又頓住了,回頭道:“這院子裏的人……”

卞秉又搶著答道:“仆人早叫我打發回家了,這會兒隻有夫人一人,姐夫隻管進去。”什麼時候叫主公、什麼時候叫姐夫,卞秉已掌握得爐火純青。

“嗯。”曹操怕他們偷聽私房話,拂袖道,“你們且往後站。”

“諾。”卞丁二人忍著笑退了幾大步,連許褚也牽著馬車向外移了移。曹操這才推門進院,明知沒人敢跟進來,卻還是順手把門帶上,夫妻相會搞得像做賊一樣——說來說去還是放不下這張臉。

這個院子十分簡單,左右有幾間小房似乎是廚下和仆人們住的,正房的門敞著,可以依稀看見房裏的情形。丁氏就背對著大門坐著,手裏頃刻不停地忙著,傳來吱扭吱扭的聲響,她又在織布了——織機是她唯一的夥伴,自進了曹家的門,她便整日忙針織女紅,就好像家裏要靠這營生過日子似的。曹昂死後她更是把織機當成了命根子,一天也說不了幾句話。即便到了這裏,她還在織,真不曉得她織那麼多布、繡那麼多香囊都是給誰用的。

曹操躡手躡腳邁進房門,這才看清楚妻子——頭發已經全白了,穿著一襲粗布釵裙,單看這背影簡直就是一個鄉下村婦。頃刻間,曹操悲從中來,傷感一陣陣往上湧。路上他還在料想丁氏見到他會是何等表現,是愧疚還是倨傲?現在看來誰對誰錯早已不重要了,彼此都是五十多歲的人了,還有什麼兒女情長。還是解了心結,平平穩穩的過日子吧。他突然開始害怕麵對丁氏的臉,不知那張雖不漂亮卻曾經年輕的臉現在已蒼老成什麼樣。

丁氏早知道曹操要來,這會兒窸窸窣窣聽得有人摸進房裏,已猜到是誰。但她既沒說話也沒回頭,隻是手裏停了片刻,便又吱扭吱扭地推起了織機。

曹操在她背後站著,醞釀了好半天也不知該怎麼開口,最後隻好輕輕咳了兩聲,覥著老臉低聲道:“我來了……”

吱扭吱扭……吱扭吱扭……

“你還好吧?”

吱扭吱扭……吱扭吱扭……

莫說叫他坐下說幾句親近話,丁氏連頭都不回一下,硬是把這個身份高貴的丈夫生生晾在了那裏。曹操見她倔強之性絲毫未改,心頭便有幾分不滿,可環視屋中,隻有幾件古樸的幾案和擺設,連個妝奩盒子都沒有,又打心眼裏可憐她——將就了吧,把年輕時說甜言蜜語的本事拿出來,拉下臉繼續哄吧。

“年初咱昂兒的祭日,我正在並州打仗,也脫不開身,就叫丕兒他們在府裏設靈位拜祭了。”死去的兒子是丁氏唯一記掛的,曹操拿兒子說事,希望能勾她說話。哪知丁氏還是不理不睬,便又接著道,“咱昂兒若還在,今年也快三十了。我可能是老了,近來做夢總夢見咱兒子,要是他還在,我父子並轡而行縱橫天下該有多好啊!”這倒是句真心實意的話,“如今河北大局雖定,青州卻還有些亂子,遼東公孫康趁火打劫意欲搶占沿海之地。若有咱昂兒在,大可命他提一支勁旅替老夫蕩平賊寇,我便可以放心出關根除袁尚之患,待大功告成我父子合兵一處揮師南下……”

曹操癡癡地說了半天,才意識到這不是跟諸將商討戰事,趕緊住了口,又往丁氏身前湊了兩步:“我知你不喜紛擾,此處山清水秀又沒有那麼多的達官顯貴,你喜歡嗎?前幾天環兒她們還說起你,大夥都說你好,孩子們也很念你的好……”說著話曹操試探地伸出一隻手搭在她肩膀上。

丁氏雖沒有抗拒,卻仍舊低頭推著織機。

“咱回家吧,都一把年紀了,這麼不即不離的,像什麼樣子?”曹操輕輕撫摸著她的脊背,眼見她還是沒有任何反應,軟磨硬泡道,“算我錯了,我不該轟你走,為夫向你賠禮還不行嗎?聽見沒有啊?難道我不休你你卻要休我?真要與我斷絕夫妻情分?”

吱扭吱扭……吱扭吱扭……

丁氏頭也不抬一下,手底下機械地忙著活,仿佛對一切都漠不關心。曹操呆呆望了她半晌——妻子也太執拗了,或許昂兒之死對她的傷害太深,或許是那日我打了她因而懷恨在心,或許這女人還有許多無法理解的心結打不開。該怎麼辦呢?算了吧,再讓她想些日子,興許過個一年半載她就想回家了吧。

曹操還抱著一絲僥幸,拍拍她肩頭道:“你不理我,我可要走了。過幾天再看你,你再好好想想。”說罷一步三回頭地往外蹭,希望她能開口挽留,可是直走到門邊,丁氏還是沒有反應,曹操隻得長歎一聲,出門而去。

“曹阿瞞……”

曹操忽然又聽到丁氏的呼喚,踏出門檻的腳又收了回來。那闊別已久的聲音,是在他未得誌之時安慰他度過無數個哀怨之夜的聲音啊!

“你、你肯跟我回去嗎?”曹操聲音顫巍巍的,臉上洋溢著興奮,簡直就像是抓到了糖的孩子。若說他還愛著丁氏似乎太違心了,但那感情卻是共曆患難超越一切的親切和依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