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久違的讀者重逢4(1 / 1)

????這本書的書名也是讀者特別關注的一個話題。為什麼是《失敗之書》?作為本書的編者,我曾試圖說服他用他早期的詩作《一切》中的第一句——“一切都是命運”為本書命名,我覺得,那不但可以喚起人們對於作者的記憶,而且可以喚起人們對於曆史的記憶。他以“失改之書博大精深”的詩句說服我,我認為以此詮釋書名反而過於通俗。

????北島是以失敗來概括他文中的人物嗎?還是以失敗自況?

????曆史上,不乏因失敗而獲得成功的偉大人物,有的被失敗所造就,有的主動地選擇了失敗身後卻獲得了功名。金斯堡生前雖然也狼狽過,但與像卡夫卡、本雅明、梵高這種生前無比失敗的人相比,沒有什麼失敗可言。當然,不是失敗者並不意味著就是它的反麵--成功者。李爾克也說過,“沒有什麼成功可言,挺住,意味著一切。”。但是,像洛爾迦這樣優秀的人民詩人,死得又是何其荒謬!可見,失敗與成功從來都不是絕對的,而更經常是互為悖論的。

????有記者問,《失敗之書》是不是“生活的墮落”,北島的回應是:“在一個追求物質化全球化的完美之夜裏,我的書是一種沉淪,一種墮落,在其中留下了對完美之夜顯得多餘的動作與陰影。”這可以理解為是他在抽象的詩人語境中、在西方的語境中對於失敗一種可以自圓其說的闡釋。但在我看來,在並不完美之夜,說《失敗之書》中的“沉淪”與“墮落”“是多餘的動作與陰影”卻顯得過於詩意了。

????《失敗之書》的附錄部分收入了《書城》雜誌記者2002年在波士頓對北島進行的專訪,當記者問他如何看待早期詩歌時,他回答:“現在如果有人向我提起《回答》,我會覺得慚愧,我對那類詩基本持否定態度。”他認為,那些詩“是官方話語的一種回聲”,“有語言暴力的傾向”。如果北島僅從文學的角度否定自己的前期詩歌,應該是正常的。但是,這多少傷害了甚至冒犯了那些一直熱愛著他的讀者。

????不願意接受對他前期詩歌的否定,與其說是出於文學的理由,不如說是出於曆史的理由;與其說是出於理性,不如說是出於情感。因為,雖然看起來產生和傳播那些詩歌的社會現實和曆史背景似乎已經不存在了,但實際上並沒有根本的改變,那些詩歌所表達的價值觀依然具有現實意義,詩歌本身的重要性也依然存在著。而北島卻改變了,或者說北島對於詩歌的價值判斷改變了。詩人自然會更多地從詩歌本身評價詩歌的好與不好。但是,詩人有詩人的一廂情願,讀者有讀者的一廂情願。北島的成名是曆史的選擇,曆史不負責鑒定詩歌的好與不好,曆史隻管一種文學現象的重要與不重要。所以,如同我們沒有權力責備北島對早期詩歌的自我的否定一樣,北島也沒有權力要求我們放棄對早期詩歌的肯定。我不知道文學史上是否有過類似的情況,這本質上應該是作家與生活、與社會、與時代的關係問題,是值得文學史家研究的一個課題。

????詩人從來是與社會和讀者保持距離的,往往距離越大,其作品的成就也越大。北島早期的詩歌之所以影響巨大,正是因為他的超越性。當年,北島從共同走上詩歌道路的同時代詩人中,曾經完成了時間的超越,因此,被記住的是北島而不是別人。如今,北島麵臨的挑戰則是,是否能夠完成空間的跨越?如果說,惟美,惟思想,惟技巧,都是不能令人信服的,那麼,作家、詩人,在自己的美學追求之外,該如何為社會提供思想資源呢?畢竟,他“得天獨厚”地滿世界跑了一大圈,他比大多數人都更有資格回答這一問題。

????在同一篇訪談中,北島說:“擺脫革命話語的影響,是我們這代人一輩子的事。”然而,在擺脫革命話語之後,如何建構“非革命”的話語呢?這是我和很多人的難題,我相信也是北島的難題。我猜想,否定早期詩歌的北島,也許不習慣再談“使命”,但事實上,他已經向自己和整整一代人提出了這一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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