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院中五人環抱,高達四丈的石榴樹花開正好,火紅石榴花在豔陽映照下開得熱烈恣意,煞是奪目。“知了,知了——”樹上的蟬兒震動著羽翼,拚命鳴叫著,悠長尖利的聲音單調而枯燥。知了,知了,嗬,你們究竟知道些什麼?!坐在鑲金嵌玉檀香木打造的妝奩前的聞灼灼瞟了眼窗外,心有嗬笑。末了,木著張臉的她一對兒墨瞳又怔怔的盯著麵前光可鑒人銅鏡,鏡中的人兒穿一身鑲有銀絲暗繡雪緞中衣,披一襲烏濃長發,顯了憔悴病容的一張臉仍難掩嫵媚妖嬈之姿,略顯豐盈的唇瓣微抿,眼角翹嫵媚現的桃花眸懵懂無波,目露茫茫然似仍未從身穿的事實中清醒過來:莊周夢蝶,不知是莊周一夢成蝶了呢,還是蝴蝶夢醒後就變成了莊周?雖說世事難料人生變幻無常,可她聞灼灼還是一時無法接受自個穿越而來的事實。這也太離譜了!聞灼灼從不在意什麼“你永遠不知意外和明天哪個先來”,於她,活在當下才是真,可偏偏“意外”卻先行光臨了她。聞灼灼是“天地人”律師事務所的合夥人,亦是聞名於F市的金牌律師,專司醫療官司的案子,從業十多年來,作為患者方的代理律師,經她手的案子,未有敗績。然這次她接手的醫療官司案子,同盛名與“天地人”律師事務所比肩的“江河海”律師事務所的作為院方代表律師的資深金牌律師苟曉冬對上了!聞灼灼性格遇強愈強,越戰越勇,且無論拚專業技能還是醫界律界司法界人脈,她毫不遜色,正當官司打到關鍵時刻,信心滿滿的她卻在去法院的路上被一輛呼嘯而來衝上人行道,所謂刹車失靈的大貨車輾壓而過……聞灼灼死了,卻又活了過來!以另一種形式,另一個身份,活了下來!如今穿越而來的她不知是幸,還是不幸?應該是幸運的吧,畢竟,此時的她,還是活生生的人,鮮活生動,且靈魂不變!穿越而來的她是自一場可怕的夢境中醒來的,此時,夢中的一切又如放電影般在腦海中一幕幕閃過,聞灼灼木著的一張精致如畫的小臉兒,忽就垮了下來:在夢中,她看到了一個含悲飲恨的女人不甘而亡,這個女人,也叫聞灼灼,是大盛帝國國之砥柱“鎮國公”聞世宣的孫女兒,“威遠候”聞展的愛女,“衛將軍”聞之升的嫡親胞妹。聞氏一門三英烈,幾代人更是因戰功封爵列將軍權在握,如此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高門顯赫人家,卻在一夜間,因著“威遠候”父子兵敗,生生折損了盛國十萬大軍而被打入了塵埃……雖說勝敗乃兵家常事,雖天子震怒,倒也不致趕盡殺絕,然這父子二人是單純戰敗倒也罷了,誰知這父子二人竟然因著貪生怕死降了敵,被盛國的死敵北漠大可汗奉為坐上賓,更被封了王……奉大盛帝國天子之命前去北境馳援“威遠候”父子的“端王”嬴昊非但沒能將人給救了回來,還折損了一隊悄然深入北漠腹地的斥候,唯一死裏逃生回來的斥候隻來得及吐出一句“威遠候父子背叛盛國”後便噴血而亡,如此,也坐實了“威遠候”父子降敵的事實……天子嬴熠龍顏大怒,下旨誅滅聞氏九族,因著戎馬一生而舊疾複發在家養病的“鎮國公”聞世宣驚急交加一口心頭血噴出便倒了下去,甚至連分辨的機會都沒有,病勢沉重的他直接被下了詔獄,聞氏一族數百口皆下了大牢,隻待處斬之日,以血還血,給死去的十萬將士們個交待。當對“威遠候”父子降敵有質疑的幾個文武官員被暴怒的天子下令拖出午門問斬後,無人再敢為聞氏祖孫三人發聲。嫁給了十七皇子嬴容為正妃的聞灼灼雖未受母族的牽連,然不受嬴容待見的她因著母族的滔天大罪,下場可想而知,被送去女觀自此束發苦修一生還是皇家恩典,毒酒一杯讓她堂而皇之的“病逝”全了皇家的體麵才是理所應當。而出身將門的聞灼灼,斷然無法相信忠君愛國的父兄會降敵叛國,苦求夫君嬴容為父兄上書辯解被無情的駁斥後,失望至極更擦幹了眼淚的她索性單槍匹馬悄然離京趕去北境一查究竟,卻不料,事泄,嬴容直接下令將她囚困於府中地牢……神色憔悴,眸色漆黑,眉眼間剛烈光凜的聞灼灼一反常態,不吵不鬧,不哭不泣,隻直挺挺的站在地牢裏,兩手緊抓著冰冷冷鐵欄,雙目直勾勾盯著厚厚牢牆,漆黑如淵沒有半點光星的瞳子似透過厚厚的牢牆在看著什麼……刑台上,劊子手手起刀落,被天子特赦卻不肯同降敵叛國的丈夫聞展義絕歸家的帝師之女姬玉蘭和“鎮國公”聞世宣夫妃,以及聞氏一族男女老少人頭滾落,血流成河……聞灼灼死了,死在祖父母和母親及聞氏一族被殺的當夜,死得悄無聲息,死時,被困囚牢中的她猶直挺挺的站著,神色灰敗,黛眉緊鎖,一臉絕望痛苦深重的她大睜著空洞洞黯沉沉的灰瞳,靜靜望著空中某個方向,那裏,是北境所在的方向,那裏,是她父兄所在……她的腳下,是一攤早已幹涸的血,血漬已呈黑紅色,黑的絕望,紅的刺目……麵無表情的嬴容,親手將死不瞑目的聞灼灼連同那個將將四個月已成了型卻滑落母體的胎兒放進了金絲楠木的棺槨,將這母子二人葬在了一山青水秀風水極好的地方,陪葬這母子的,除了聞灼灼的四個忠婢,還有將聞氏一族被殺的消息偷偷告之聞灼灼的柔美人和被她收買的送飯婢子及一幹守衛……不知為何,死去的聞灼灼並未再入輪回,而是成了一縷飄蕩於空的亡魂,這縷亡魂木然的看著她那神色不辨喜怒的夫君嬴容將她母子二人單獨葬在了那山青水秀之地,為聞氏一族斂了屍……聞氏一族的埋骨地,蒼涼寂寥,人跡罕至,滿目悲愴的亡魂日夜飄蕩在連塊兒墓碑都沒有的祖父母和母親的墳塚前,無語問天……化為亡魂的聞灼灼不明白,為何身死後的她未下黃泉過奈何橋?為何她的亡魂被困囚在了京師無法飄去北境?不知過了多少時日,孤寂徘徊著的亡魂漸漸化為了虛無,風過,破碎成片,飄散無蹤,隨之而來的,便是被大貨車輾壓而過的聞灼灼來了。可顯然,穿來的聞灼灼此時還是自由身,並未被鎖入王府地牢,這是不是意味著,一切都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