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筠說得不錯,劉大人與馬大人確實剛走不久,馬文才追出山門時兩人也不過將將行至半山腰。因事先已經遣散隨從,所以此刻劉大人和馬大人正搭著伴悠閑自在地走小路下山。
馬文才行動迅捷,雖然還在病中可步履匆匆絲毫不像個病號。始作俑者劉文筠又哪能看著馬文才去追人自己反倒“按兵不動”呢?
好不容易把人給帶回來,萬一半路身體不適勞心勞神的還不是她?
冤家!
文筠從鼻子裏哼氣,想到早春時節,還是乍暖還寒時候於是一把撈起床上的披風,望了眼桌上還未給馬文才服下已經失去溫度的湯藥,轉過頭也出了門。
書院的路上樹木剛冒出新芽,日頭正好,微風迎麵吹來卻仍然帶著絲絲涼意。
馬文才手裏握著馬鞭一路奔跑,心頭莫名燃起的期望不斷鼓舞他奔向前方。可他還在猶豫究竟是否要去見那個人?
去吧,畢竟父子一場,始終要麵對的。心裏小小的聲音說道。
昏沉的頭腦隨著奔跑逐漸清明,遠遠的便看見那人熟悉的背影,他停下腳步。
那個人與劉大人並排同行,馬文才駐足不前,隻在原地遠遠眺望了好一陣,有些不敢相信走在前頭的那個身軀微微佝僂的男人是自己的父親,目光閃爍中想起那人來見自己時兩鬢添了許多白發。
他老了麼?馬文才如今才真切地感受到。
似乎自己射箭比賽輸了後被他毒打一頓還是昨日的事情,好像他教會自己讀書寫字卻嫌棄自己字寫得醜罰抄千遍也不過是昨日的事情……他記得,他也曾慈愛地對著自己笑自豪地擁抱過自己,可那又是多麼久遠的記憶呢?
不知不覺,眼眶便紅了起來。馬文才立在樹下遠遠地望著前方趕路的馬大人,忽地生出一種“近鄉情怯”的感覺。他離他那麼近隻要喊一聲,他便能聽到自己的呼喚吧……心底已經喚了無數遍“父親”,可實際上到底沒能抵得過內心的掙紮喚出聲來。
懦夫!
馬文才暗暗唾罵自己。
許是上天垂憐,像是心靈相通一般,正在趕路的馬大人突然揚起頭朝身後看去。
陽光並不刺眼,茂密的林木灑下斑駁的陰影,偏偏絲毫沒有掩蓋住馬文才的麵龐。
“文……文才!”不可置信一樣,馬大人囁嚅著,朝馬文才遠遠地呼喚。
雙目相對的刹那,馬文才情不自禁地向前。
“爹!”
馬大人一怔,卻原來帶著驚喜的聲音是從馬文才身後傳來的。
跑得小臉粉撲撲的文筠也瞧見自家阿爹,脆生生嬌軟地喊道。
“筠兒!”劉大人見了文筠也是喜笑顏開,隨後又不解地問道:“你們怎麼就跑出來了?”
文筠拉著馬文才走到二人麵前,乖乖垂首致歉:“筠兒想著馬伯父還沒有同文才兄告別便走留有遺憾,正巧文才兄也醒了過來,我知道文才兄還在病中都,可筠兒還是想讓他送送馬伯父……”心虛的聲音越發微弱,隻能羞愧地偷偷踱步藏到馬文才身後,再不吭聲。
“文才……”馬大人沒顧得上文筠,得知馬文才醒來後肯來送自己便喜出望外,可現下人就在自己麵前一時卻不知該說些什麼了。
馬文才同樣語塞,陷入窘境中時忽地瞥見文筠手上還拿著披風,於是借勢說道:“……披風和馬鞭你拿回去。”
“什麼?”馬大人以為馬文才還是同自己置氣不願意接受他的東西,歡喜的情緒像是被澆了一盆冷水,心裏頓時酸澀難言。
“天涼路遠,風又大……你拿上吧。”察覺到父親臉色變了,馬文才將頭一撇,神色不自然地補充道。
馬大人聽完馬文才的話後粲然一笑,神色又緩和下來,關切地開口:“我用不上,你還在病中,趕緊披上快快回去。”
“不用擔心我,好好照顧自己。”馬大人臉上仍帶著愉悅的笑意,擺擺手示意二人回去。
“你也一樣,我的小筠兒!”劉大人大手覆上文筠的頭頂上,寵溺地揉了揉她的小腦袋。
“知道啦阿爹!路上小心。”文筠嬌聲道,因為被父親弄亂了頭發突然有些嫌棄他。
揮別兩位長輩後,馬文才看著炸了毛的文筠忍俊不禁,想替她理理亂發卻結果是“雪上加霜”,隻能心虛地拗過身憋了笑挽著文筠回去。
馬文才覺得心中鬱結消散,所以一路心情暢快,連身體的不適感都遲遲沒有發覺。
寢室裏,放在桌上的藥已經涼透,文筠拿著藥碗要去熱熱,可回來路上並無異樣的馬文才突然變得麵色緋紅。
文筠敏感,憂心又是發起燒來,趕忙探他的體溫。
非常好,果不其然是發燒了。
她喊來馬統熬藥,招呼小珊去打水,忙活半天終於讓馬文才的溫度降下來。
剛退燒的人窩在被子裏,臉色蒼白柔弱,卻強打著精神盯著文筠一眨不眨。
“怎麼了?還難受麼?”
嗯,是句廢話,臉色難看成這樣身子能爽利才怪。文筠露出愧色:“都怪我,不應該讓你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