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第 1 章(1 / 3)

空曠的寢殿裏,一道細瘦纖長的身影坐於玉案一側,手撐著下顎,腦袋一點一點,昏昏欲睡。

驟然,“轟”的一聲雷鳴衝破夜色,響於耳畔。

半夢半醒間,那人劇烈地哆嗦了一下,手臂一抖,腦袋滑下來,“咚”一聲磕在了玉案上。

聽起來疼極了。

外麵響起了沙沙的雨聲,雷鳴卻徹底沉寂,再未響起。

危嵐長歎了一口氣,揉了揉被磕紅的額頭,有點迷茫地問:“什麼時辰了?”

屋內一片寂靜,無人回答他。

他低下頭,看向擺在玉案上的漏刻。

子時剛過。

已經是深夜了,可本來應該回來的人卻沒有回來,危嵐等得疲了,才在不知不覺中昏睡過去。

——今天是他與陸鳴巳結契百年的慶日,半月前於床榻上纏綿時,陸鳴巳答應了他,今夜一定會回來陪他。

然而他沒有回來。

危嵐靜靜盯著計時的漏刻,眼睫輕眨,一雙琉璃似清透的眸子裏卻沒有太多的情緒。

他早就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情況,不能埋怨,也不該埋怨……誰讓他的道侶是明輝仙君陸鳴巳呢?

陸鳴巳身為當今世間唯一的仙尊,公認的三界共主,一向事務繁忙,也不是第一次對他失約了。

或許該說,他少有能記住自己對危嵐的承諾的時候。

月色下,青年唇角彎起一個僵硬的弧度,略顯譏誚。譏諷的並非是他那位道侶,而是依舊相信他會踐守諾言的自己。

陸鳴巳一貫如此,他又在期待些什麼呢?

危嵐斂下眼睫,將那點難得出現的情緒又一次被壓了回去。

今晚,陸鳴巳也許不會回來了……

可他卻不願就此放棄。

他與陸鳴巳結契已經一百年了……百年的時光,是一個凡人的一生。對危嵐來說,這段關係已經足夠久了……久到曾經有過的愛恨全都淹沒在漫長的時光裏。

他想要一切都終結在今夜,多一天……都不願意忍受。

危嵐看著桌子上已經涼透的茶水,原本一片死灰的眼底,漸漸又燃起了星星點點的光芒。

他要再試一試。

危嵐撐著案幾起身,走到窗邊,推開了窗戶。

明輝仙君的寢殿位於後山,離平時處理正事的天極殿並不遠,隔著稀薄的雨幕,能看到正殿簷角的神獸雕飾、漏出的幾縷璀璨的明珠光輝。

以及依稀傳來的笙歌笑語。

——與孤寂沉靜的後山不同,天極殿正在舉行一場盛大的宴席,即便隔著遙遠的距離,依舊有幾聲不成曲調的樂聲傳來。

危嵐很有自知之明。

他清楚地知道,那裏,是與他格格不入的場合。

與陸鳴巳這位聲震三界的仙君不同,身為他的道侶,危嵐可以稱得上是寂寂無名。

他一向不摻和陸鳴巳的那些“正事”,除了剛剛嫁過來時,被他帶著參加過幾次宴席,介紹給下屬外,幾乎再未與外界接觸過。

危嵐雖然貴為仙尊道侶,可在這屬於陸鳴巳的淨寰界,真正尊重他的人卻沒有幾個。

誰讓他是一介凡人呢?

所有人都知道,明輝神君之所以迎娶南疆巫族的神子危嵐,是因為他的美貌。

所謂的仙尊道侶,不過是一隻陸鳴巳養在籠子裏的雀兒。

在危嵐與陸鳴巳結契的百年間,想給陸鳴巳塞人,或是自薦枕席的人不知凡幾,可陸鳴巳眼高於頂,除了危嵐,他再未接受任何人。

所有塞人的,通通被他一句“我已經有道侶了”擋了去。

在外人眼裏,明輝仙君陸鳴巳一貫不近女色,隻對他那個凡人道侶,有千絲萬縷的柔情。

縱使是隻雀兒,也是隻仙君捧在掌心裏的雀兒。

在陸鳴巳那吃了癟的修士不敢去怨恨他,反倒對仙君唯一的枕邊人越發不順眼,除了瞧不起他的人,暗中給他下絆子的人也不少,這讓危嵐越發不願意離開後山。

因為這後山既是囚籠,也是保護。

可雀兒也有自己的想法。

危嵐遲疑了一會兒,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

他換了一身鮫紗層疊、華貴繁複的衣衫,撐起畫著仙鶴的油紙傘,出了寢殿,一步步向前山的天極殿走去。

屋外的雨不大,但極密,雨滴像是羽毛一樣,打著旋地往人身上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