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漸泛起了魚肚白,郊外無人可至的陡峭山尖,一個極其漂亮的男人慵懶地斜倚在身後的枯木上,他視線落在遙遠的層層山巒間,似是準備迎接今天的第一抹朝陽。
瓶口與鮮紅的唇相接觸,淡金色的酒液緩緩落入口中,多餘的,則順著他滾動的喉結滑落至薄衫內。
他的身邊歪歪倒倒著好些個酒壇,許是喝醉了,眼神迷離,喉嚨還隱隱發出沙啞的夢囈,像是回想起了什麼古老的玩笑。
半晌,最後一口酒也入了肚子,男人皺著眉搖了搖手中的酒壇,確認再也搖不出一滴酒後,泄氣似的將酒壇甩到了一邊。
太陽緩緩從山巒間升起,溫暖的陽光打在男人白皙的麵龐上,使他整個人看上去像在發光,更離奇的是,他的瞳孔竟是常人所不能擁有的金紅色!如同寶石般晶瑩剔透,一瞥驚鴻。
唉,無敵最是寂寞。
他是祁斯禮,是被人界通緝長達七百年的眾魔之主。
但他似乎被人類誤會的有些久了。
現在的大人們,為了讓自家小孩乖乖聽話,是能想到多可怕的東西就把他往多可怕的方向去編,不出意外,再過個幾十年,他在世人口中的形象恐怕和那些低俗沒品逢人就吃的小妖小魔不分伯仲。
他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漂亮的眉蹙起了個小疙瘩。
這該死的睡眠質量,又夢到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祁斯禮拍了拍衣上沾到的灰塵,下一秒,隻見他撐了個大大的懶腰,背朝山穀將自己拋至崖下。
速度如風,一彈指後,他穩穩當當地落在了崖穀中央。
“廷訴。”
他眯了眯幹澀的眼睛,趔趄幾步,穩住身形。
下一刻,隻見一道黑影領著一頭背著黑焰車身的獅鷲獸憑空閃出,匍匐在他身前。
“大人,您喝醉了。”
醉?祁斯禮仿佛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
他眉梢微挑,額上魔紋閃爍,再次睜眼,原先還蒙著一層霧的琉璃雙瞳此時一片清明。
“看來大人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聞言,祁斯禮卻仿佛心事被戳中,麵色不悅的蹙起了眉:“廷訴,你今天的話有點多。”
話音剛落,黑影渾身一顫,迅速躬身。
“廷訴知錯,隻是之前在得月樓下等大人的時候,聽一旁那小攤子上的人說到了這句話,屬下不明意味,覺著朗朗上口很是好聽,便記了下來,回族廷訴自願去淩光閣領四十條寂雷鞭,望大人息怒。”
被他一通念叨的有些頭疼,祁斯禮連忙衝他擺了擺手示意他起來。
“以後少去聽那些個老頭說書,容易變傻。”
“是。”
“走吧,回潛龍淵。”
七香車內,祁斯禮單手倚著腦袋,閉目養神。
隨著人界新鮮有趣的玩意兒越來越多,不少小妖小魔都會偷偷摸摸下界去尋尋樂子,對此祁斯禮全看在眼裏,卻也懶得去管。
畢竟魔界的枯燥有目共睹,就比如最近,他也時常來人間找個酒樓喝酒,離開的時候拉滿一車帶走更是家常便飯。
他睜開眼睛,視線透過車簾的縫隙落在前方架著獅鷲獸的廷訴身上。
酒不醉人人自醉麼?
祁斯禮眸色沉了沉。
這句話,和他方才那糟糕無比的夢,倒是很相得益彰。
廷訴的忠誠不容懷疑,他撿回廷訴的時候,眼前這個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魔界第一護法,還是在山溝溝的黑煤窯中慘遭人類壓榨虐待的奴隸。
而那個時候,廷訴才六歲,隻因他是魔,天生有著比人類優異的體格、強勁的力氣,便被貪婪且惡毒的煤窯主抓到山裏,套上腳鐐,天天做著又髒又累的粗活,滴水不進,日夜不息。
廷訴不是第一個,像他這樣的小魔總是格外好奇外麵的世界,好騙、好抓又好控製。
一個小魔的工作效率堪比十幾個壯年男子,死了,就再抓一個,如此反複,樂此不疲。
所以,在廷訴之前已經有數十個小魔被打死、累死、餓死,而他,則撐到了光明到來的那一刻。
魔不是神,縱使體格再強健,也需要進食,本該以血肉為食的廷訴,在十餘天的高壓工作下,終於耗盡了最後一絲氣力,他倒在角落裏,奄奄一息,如此慘狀,此時卻在被十幾個人類一人一腳地踩在地上發泄,全然不顧對方的身形隻是一個六歲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