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崢用巨大的意誌力咬住舌尖，強迫自己保持清醒，他拿刀的右手，他最習慣的右手……幾乎使不上力了。
他握緊左手，想著洞外還在等他的長安，今日就算折在這裏，也絕不能，絕不能讓此敵出洞！
他暗地摸了塊石頭，往外一丟。
喬長老方才帶他離開時，已消耗所有力氣，動彈不得，正在養精蓄銳，他們約好以石子為信號，若是趙崢占上風贏了鍾憶北，那自然皆大歡喜，他們一起離開；若是趙崢占了下風，便丟石子通知他趕緊往洞外逃，帶長安離開。
石頭聲在山洞中甚至有回音，喬長老一定聽見了，然而鍾憶北也注意到了。
“你在通知誰？還是叫幫手？”鍾憶北輕聲問，“這洞裏我已經處理幹淨了，不會有活口的……那個乞丐？”
他踩住趙崢的右大腿，狠狠碾壓了兩下，像剛才趙崢對他做的一樣，鎖住腿，掐住脖頸，一掌拍向他心口。
降龍十八掌的威力何等恐怖，好在鍾憶北喜歡慢慢玩死獵物，隻用了五成力，卻也使趙崢感到心肺都被震碎了，也是一大口鮮血。
他從小到大都沒被人這樣打過，然而並沒有什麼絕望挫敗之感，因為他隻有一個念頭:殺了他，同歸於盡也要殺了他！
爹娘的命，飲江鎮上上下下幾百條人命……還有一心在外等他，盼他歸來的長安。
又是一口血吐出，他的衣服幾乎全被染紅，算起來，今晚還是他跟長安的大婚之日，本就應該穿紅的。
他憑著最後的意誌，摸上腰間的斷刀，然而這個時候，鍾憶北卻放開他站了起來。
他朝洞外望去:“有人在跑，是那個乞丐。原崢，你倒是個慈悲的，舍命也要救別人。”說著便要去追。
他的聲音虛弱得風一吹就散了，落入趙崢耳裏卻如驚雷，頓時忘了疼痛，跳起身左掌朝他劈去。
鍾憶北沒有與他糾纏的意思，身形一晃直接去追喬長老，趙崢在後麵追他，三人幾乎成一條直線往芙蓉洞外趕。
越接近芙蓉洞口，趙崢心越慌，就怕看到在洞外徘徊的長安，他身體弱，武功也不好，倒是會藏些銀針，隻是他的銀針不淬毒，紮在
他的腿被鍾憶北踩過，骨頭好像裂了，速度比不上那二人，待他趕到時，月亮正撥開雲霧，清晰地照出洞外的場景:鍾憶北正站在懸崖旁，捏起喬長老的脖頸，要將他丟下懸崖！
芙蓉洞地處的位置已經足夠高，這懸崖更是深不見底，下去便性命休矣。
“喬長老！”趙崢想都沒想便足尖一點飛身而去，在喬長老要落崖時及時抓住了他。
喬長老又震驚又心痛:“趙少俠，你不該，你何必……我本就是將亡之人，少我一人又無妨，何苦白白搭上你的命！不該，不該啊！”
“可是我不想，再看到任何認識的人，死在我麵前。”趙崢喘息著，右手尚有一絲力氣抓著喬元龍，左手緊緊扒著懸崖邊，雙腿努力往上蹬，算是穩住了自己，“若是眼睜睜看你送命，趙某就算活下來，也會一輩子後悔。”
更何況喬長老方才還救過他。
他扒著懸崖，手指從土裏摳出一顆石子。
真好，他沒有看到長安，他一向懂得在哥哥打架的時候，要將自己嚴嚴實實藏起來。
可要藏好了啊。
“好一個重情重義的少俠。”鍾憶北麵無表情地鼓了兩下掌，走到他麵前，垂眼俯視他，“隻可惜，向來仁義悲憫之人，都落不得好下場，原崢，你爹娘倒是重情重義，卻屍骨無存，你為什麼，還要做這等多餘之事？”
趙崢朝他一笑，他被笑得一愣，不明白這個時候人怎麼還能笑得出來，明明隻要他腳一踩……
卻見趙崢手一揚，一塊石頭不偏不倚正中他心口，力度之大，足以震碎他的心脈！
鍾憶北本就是強弩之末，隻等最後一根稻草壓倒，這顆石頭用盡趙崢平生內力，殺他綽綽有餘。
在他倒下去的一刹那，趙崢也往後仰去，無聲無息墜下。
他閉上眼，心脈被震碎，動都難動幾下，偌大一個芙蓉山，也沒有人會來救他，他隻有靜靜躺在這裏等待死亡的降臨，等禿鷲將他的屍體分食。
同歸於盡啊。
原崢，你果然……是我遇到第二難對付的人。
當第一縷晨曦驚擾人間，鍾憶北睜開了眼。
這麼快就天亮了。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漸漸流逝，連根手指都動不了了，已經有禿鷲在空中盤旋，觀察這具屍體還能不能反抗。
一點點等待死亡，是他曾經最喜歡對待敵人的手段，沒想到這麼快就落在了自己身上。
人啊，總是這樣。
然而就在這時，他附近的草木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他想扭頭看是不是有動物，然而能動的隻有眼睛和嘴巴了。
一個人蹲在了他的麵前。
同他們第一次見麵時相似，卻又不一樣，那時的長安穿著一身白，幹幹淨淨的，就算遭逢巨變眼睛也還是純粹得同小鹿一般，像窗外皎然的月光直撞入他心中。
而此時的長安，身上的衣衫裂開許多道，襤褸不堪，裸在外的胳膊上全是血痕，衣服上也是斑駁的血跡，那雙世間最漂亮的眼睛，已經布滿了血絲，若不是臉沒有變，說是惡鬼也有人信。
“原來你在這裏，小月亮，你那麼亮，我居然都沒有發現，藏得真好。”鍾憶北想對他笑笑，可這麼簡單的動作也做不了了，“看你的樣子，已經戰勝了金蠶王，真好，你現在，是萬蠱之王了。”
他的聲音輕若蚊蚋，像是在跟長安說話，又像在自言自語。
“所有知道你身份的人，我都殺了，阻止你的人，我還沒有殺完，不過沒關係，我已經布置好了，隻要你給我個機會，我會將他們清理幹淨，一個不留。”
“隻有我，隻有我知道他們是誰，隻有我知道他們想做什麼……”
他睜大眼睛，臉上煥發出光彩:“小月亮，隻有我知道你是誰，我知道你想要什麼，但就算是蠱王，你一個人也鬥不過他們的，隻有我能做到，因為，因為……”
“你是誰的人？”長安緩緩開口，他的嗓子像被火燒過一樣嘶啞難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