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兩點半,剛入睡不到一個小時的葉九容在被多啦a夢主題曲吵醒時,心情是崩潰的。本能驅使她一把抓住那個即哇亂叫的東西,狠狠砸了出去。
這種時候就體現出鬧鍾的優越性來,若換成個手機,不粉身碎骨也得大卸八塊。而粉紅色的小豬鬧鍾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曲線後,除了把地板砸出兩個坑外,毫發無傷。
鬧鍾啞火後,一個鬼鬼祟祟的腦袋從床尾探了出來,如同海麵浮起的幽靈:“老板,起床了,快起床……”
他用的是氣聲,配上窗外那濃重的夜幕,搖曳的梧桐,淒冷的月色,頗有幾分叫魂的意味。毫不意外,換來床上女子的又一猛擊,隻是這回換成了羽毛枕頭。
“滾……”
熟練地低頭貓腰,梁齊順便用小指掏了掏耳朵,下次應該讓老板自己錄一段起床鈴,絕對比多啦a夢提神醒腦。
等了一分多鍾,床上又沒動靜了。他隻得再接再厲,邊敲著床板邊喊道“老板,容姐,小容容……起床了,鬼市可不等人啊1
正喊得高興,有隻白嫩的小手從背後一下勒住了他的脖子,陰測測的聲音在耳邊回蕩著:“再夜貓子鬼叫,我就把這張嘴縫起來1
也不知是吃什麼長大的,那隻小手出奇地有力。梁齊一時被扼得翻起了白眼,好容易才從快變形的咽喉裏擠出來兩句台詞:“今…今天的鬼市,有…緬甸和……且…且末公盤流出來的原石……”
在心裏從一默數到十,手終於鬆開了:“給我五分鍾洗漱,把車先開到門口去1
女子看似從起床狂暴症中清醒過來,隻是那搖搖欲墜的背影,蹣跚的步伐,青白的唇色……都在無聲地宣告,主人的血槽值無限接近於零。
雖說拿人薪水,替人賣命,梁齊還是忍不住吐槽道:“嘖嘖嘖……要是你哪天猝死了,我真是一點也不意外。”
回答他的,仍然是一聲餘音嫋嫋繞梁三日的:“哥屋恩……”
所謂“鬼市”,起源已經不大可考。有說是以前家道中落的大戶,有心拿家裏值錢的物什換兩斤米下鍋,又怕丟了臉麵,所以趁天黑擺個攤子。也有說是外八行銷贓的地方,像什麼偷來的,搶來的,挖來的……
反正鬼市的規矩是天黑開市,雞鳴即散,衙門就算想查抄也不容易。
且不論起源如何,如今的鬼市與從前可大不一樣了。都是正經生意,除了古書字畫、瓷器木雕、鍾表錢幣等,玉石文玩也占了個大頭。而那些裹著大軍棉襖、麵目模糊的攤主們,除了往假貨裏兌點真貨,再漫天開個價,犯禁的勾當是不敢做的。
狹窄逼仄的馬路街沿,光禿禿的梧桐樹下。如沙漠中的海市蜃樓,一眨眼的功夫就鋪開了一溜攤子。前不見頭,後不見尾。不管你開的是林肯還是保時捷,都得停在二條馬路開外,步行而入。
沒有顯眼的牌樓,也不用瞎囉嗦。所有人就跟演習了上萬次般跑馬圈地,熟練地擺開自己的家夥什。遠遠望去,鬼影幢幢,真不愧鬼市二字。
大約是快過年了,大家都想湊個熱鬧。雖說夜風就跟小刀子似的嗖嗖刮,人卻是出乎意料地多。梁齊一麵奮勇開路,還得分神留意身後睡眼惺忪的大小姐,十二分地勞心勞力。好容易擠到一個堆滿蛇皮袋的攤位前,汗都快下來了。
攤主身上披著個破氈,吞雲吐霧中時不時露出一口黃牙。梁齊嬉笑著拆開一包玉溪丟過去:“三哥介紹來的,這位老大怎麼稱呼?”
接了煙,攤主總算把頭抬高了幾寸。眯著一雙眼,口音含混而沙啞:“不敢當,叫聲老桑就行。看什麼貨?硬玉軟玉?”
硬玉是翡翠,軟玉便是和田。雖說都是玉,可一個以透亮為美,一個以溫潤為貴,差得甚遠,因此賣家和賣家基本都分兩撥走。
可葉九容開的是珠寶工作室,金銀瑪瑙,釵珥簪環,隻要是有人買,她就賣。“有什麼好貨,都拿出來吧1
老桑極瘦,咧著嘴笑的模樣幾乎像個骷髏:“女娃娃年紀不大,口氣不小,第一回來鬼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