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洞那頭的場景有些熟悉。
黑石大殿、雕梁畫棟、燈火通明。
所見之處和溫濘曾經夢到過的一模一樣。
這次不再以第一視角, 而是看到了四個人。
黑衣、紫袍兩個大人還有縮小版的炎墨, 以及一個穿著青衣羅裙的小女孩。
小女孩的手被紫袍男子牽著，一雙眼睛好似會說話般，抿唇害羞地笑起來時, 唇邊還有一朵小小的梨渦。
不知為何，明明是透過黑洞在看，聲音卻是環繞立體般在自己耳邊響起。
“我和這位叔叔有事要談，你先和這個哥哥去玩一會兒。”紫袍男子鬆開小姑娘的手，隨意地拍了拍她的腦袋。
小炎墨臉色一變, 他隆起眉頭不滿地審視起矮他半頭的丫頭，顯然對從天而降的拖油瓶並不滿意。
小姑娘卻仿佛沒有覺察到他渾身散發的拒絕, 腳步輕快地走到他麵前，脆生生地喊道：“哥哥好。”
還是頭一次被人喊哥的炎墨呆了呆，稚嫩的臉龐閃過一瞬間的不自在, 傲氣的心性使他揚起下巴, 用鼻孔看人：“你叫什麼名字？”
“鬱意，鬱鬱蔥蔥的鬱，吉祥如意的意。”小女孩頭頂的兩個小花苞一歪, 發出叮叮當當翠玉相撞的清脆聲，笑起來眼睛彎成了月牙，“那我以後喊你炎墨哥吧。”
她沒有征求炎墨的意見, 就這麼自顧自地決定下來。
小炎墨黑著一臉，不爽自己的主導權被一個小丫頭奪走。
他眼睛滴溜溜轉了幾圈，擺出一副勉為其難的模樣, 從兜裏掏出一袋糖豆。
“那你以後就是我的跟班了。”
小女孩眼前一亮，歡喜地接過禮物，睜大眼睛好奇地詢問：“那跟班要做什麼呀。”
“就是……”被這個問題難住，炎墨麵色不善，胡亂定義，“就是在我打架的時候，要站在我這邊為我搖旗呐喊。”
捏起一顆紅紅的糖豆塞進嘴裏，小女孩捂著酸得流口水的腮幫子，含糊不清地承諾道：“好，好，窩記住了！”
兩人聊天的畫麵就此終止，下一刻又再次重演。
溫濘呼吸凝滯，手心全都是汗，似乎猜測出什麼，眨眨眼睛尋找其他黑洞中的故事。
這時，一股大力將駐足在黑洞前的眾人掀開。
大家被迫後退了幾步，回過神來才感覺周遭已被刺骨的寒意鋪天蓋地籠罩起來。
燈光忽明忽暗的閃爍，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上起來。
成雅逸不明所以，在他眼中黑洞裏的畫麵隻不過是特效比較出色的古代神話劇而已。
可猜出其中深意的周哲元並不這麼想，黑洞裏全都是大魔王曾經的記憶，鏡女這麼玩顯然不是在幫他追憶往昔。
那隻有一種可能——激怒他。
缺失了主人格的炎墨更容易激發出滔天怒氣。
周哲元一身冷汗，脖子如同老舊木偶般咯吱咯吱地朝預料中的暴風眼看去。果不其然看到炎墨周遭的氣息裏攪著正在瘋漲的暴虐，以他為中心往外擴散著黑色風暴，觸碰到邊緣就會被攪成粉末。
這才是他吧。
周哲元將炎墨和三百年前的印象重疊起來，手腳發涼，總算明白副人格的病秧子為什麼溜得那麼快了。
他也想趕緊逃回現實世界，可意識到人格不過來，自己根本回不去後，隻能祈禱炎墨不要繼續發瘋。
鏡中世界要是毀了，他們就真的出不去了。
溫濘見到這樣的炎墨也有點怵，心中恐懼隨著猜測起起伏伏。
這些黑洞都是炎墨散亂的回憶嗎，如果是這樣，那他剛才看到了什麼？
鬱意的死亡？
她裝作沒看到周哲元瘋狂使眼色，下了幾步樓梯，在比他要高一層台階的地方停下，兩個人的視線差不多齊平。
炎墨眼中的赤紅並未散去，隱隱有些入魔的征兆，直勾勾地盯著她。
溫濘將握緊的拳頭擺在他麵前，攤開手，一個黃色包裝的話梅糖安靜地躺在掌心中。
“吃了糖，就回去吧。”
炎墨不搭話，他一直望著溫濘很久，好像在透過她看另一個人。
沉默的時間總會讓人感覺度日如年，周哲元不知道數了多少秒，心中的恐懼逐漸被疑惑占據：難道吃糖還能敗火？！
他想把溫濘偷偷扯回來，腳還沒挪動半步，就聽到炎墨用嘶啞的聲音問：“你知道當初鏡女是用什麼辦法在我手下逃走的嗎。”
溫濘心中冷不防冒出一個猜測，抿了抿唇：“她變成了鬱意？”
炎墨聽到這個回答，神色微動，冰冷的手指觸摸到那朵沒有綻放的梨渦處，輕飄飄地問：“你是溫濘嗎。”
月光在這一刻被漆黑的抹布蓋上，不再有星辰的閃爍，夜空變成了他瞳孔最深處的顏色
周哲元打了個冷戰，顧不上會不會挨揍，快步撲過去，抓住炎墨的胳膊，大嚷大叫：“炎墨，你瘋了！她當然是溫濘！你可別發瘋啊！”
使了十成十的力道按在他手臂上，周哲元清晰地感受到兩人懸殊的體力差距，像個小樹杈妄圖翹起千斤重的鋼鐵。
他心髒嘣嘣嘣地劇烈跳動，他知道鬱意是誰，估計全學校都聽說過這個名字。她死的也是倒黴，就是想不到炎墨會被回憶激怒，還連累溫濘也被懷疑。
他的提醒並沒讓炎墨動容，不滿耳邊有隻聒噪礙事的蒼蠅，幹脆抬手，周哲元就像個紙片人似的摔到了一樓。
抱著屁股趴在地上的他，表情尤為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