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死亡與重生(1 / 3)

陸儀禮躺在床上,空洞洞的視線落在頭頂的帳子上。這蚊帳始終沒拆洗過,從夏天入了秋,再到冬天,落了灰,犯了黃,瞧一眼就覺得煩悶。

她微微一動,疼痛感便真實襲來。這具身體剛挨了一頓狠打,虛的厲害。

細密的疼痛讓她徹底回過神來,她已不再是飄蕩在這屋子裏、什麼也做不了的孤魂,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陸儀禮長長出了一口氣,眼底閃過刻骨恨意來。孫英傑這個不是人的東西!在這棟房子裏遊蕩了整整三年,她親眼看著孫英傑娶了第三者、看見大女兒明如對著第三者親親熱熱地喊著媽媽,看見小女兒明懿在別人手底下討生活、被忽視輕慢的連口牛奶都喝不上。

她又氣又怨,怨孫英傑,怨他拋棄糟糠之妻,一家老小更是不拿自己當人看;怨朱晨那個不要臉的第三者,介入自己的婚姻,最終鳩占鵲巢;怨女兒明如,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自己懷胎十月辛苦生下的孩子,竟然打從心眼裏瞧不上生她養她的母親。

怨啊怨,陸儀禮最終發現,最該埋怨的還是自己。是自己的懦弱、無用、愚蠢,造成了生前人欺,死後受氣的局麵。

陸儀禮上頭有三姐一兄,底下還有個雙胞弟弟弟守禮,她媽死的早,是爸一手將他們幾個孩子拉扯大。爸是個黨員,年輕的時候在村裏幹著赤腳醫生。那時候村裏條件都差不多,都不富裕,他們家更窮些。沒辦法,孩子多,花銷就大,逢年過節才能吃點豬肉和糕點。

爸一個人供他們讀書。大姐愛芳隻上完小學就不上了,大哥愛軍、二姐愛梅、三姐愛華都勉強進了高中的門。到她和守禮十六七歲的時候,大姐和大哥、二姐都開始工作,家裏經濟寬鬆許多,供著剩下幾個孩子讀書一點問題也沒有。

可是陸儀禮卻不想上學了。她在學校裏迷上了看雜誌和畫報,做夢都想去學理發美容,去給塗著紅唇的女人燙大波浪。

爸指著她的鼻子罵,叫她不要白日做夢,安安穩穩地滾回學校裏去。她不願意回,在西屋裏哭了兩天。她打小就性子軟,家中大姐脾氣最壞,時常戳著她的腦門指使她幹活,她一句話也不敢駁。要學理發這事,還是陸儀禮第一次在這個家裏提出自己的意見。

房間少,姐妹們擠在一個屋子的炕上睡。

大姐愛芳被她哭的煩了,冷著臉問,“你想好了?不上學可是你自己願意的,別以後賴爸賴我們不供你。”

她隻知道點頭,聲音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我不賴別人。”

大姐掃了她一眼,甩手出去找爸了。再回來時便拋下硬邦邦地一句,“別哭喪了,爸同意了。”她還沒回過神來,二姐已經將被窩鋪開了,沒好氣地推搡她一把,“上邊上睡去,挨著老三,別挨著我。”

後來她就去學理發了,在市裏一家店裏給人當學徒。

再回家的時候,拿了藥水和夾子,替三姐燙了頭發。大姐洋氣,看不上她小學徒的手藝,自己和一同在冰糕廠裏幹活的姐妹出去做的頭;二姐不喜歡打扮,對自己拿來的藥水嗤之以鼻,隻有三姐脾氣好,肯讓自己在她頭發上試一試。

又過了幾年,她學的也差不多了,大姐和大哥也先後結了婚,叫她自己出來單幹,租個小房間,給人理理頭發攢攢錢。

出去看房的時候遇見了搶包的。包掛在左胳膊上,快讓賊掰斷了還是不撒手。那裏頭有錢,是她準備租房和給爸的家用。孫英傑那時候在汽修廠當修車工人,正好騎自行車經過,下來幫她把包奪回來。

兩人就這樣認識了。孫英傑個子雖然不高,但長得白淨,又會說好聽的話。兩人相處了些日子,陸儀禮一顆心就撲在了他身上。

她攢的那些錢後來既沒租房,也沒給爸家用,一分不剩的都花在了孫英傑身上。孫英傑還有一個哥,他爸媽是出了名的偏心眼,什麼都緊著大兒子孫川傑。孫英傑也不計較,隻是私下會跟她提起,爸媽又給老大買了什麼什麼。

陸儀禮替他委屈,自己拿錢買了同樣的東西送給他。

戀愛是瞞著家裏人的,但兩個村子騎自行車也就半個小時的路程,過了幾個月,家裏就都知道了。大哥愛軍氣衝衝的表示反對:“那個人不行,不是正幹的人,你們趁早給我散了,他要是敢纏著你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