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見到鐵手要住店,由於不認識,便沒什麼理會,更沒啥招呼。
對鐵手而言,如此最好。
由於他身份特別,有些地方,隻要他肯去,就一定會有特權,還有特別優待。
可是他個性也特別。
——這種地方他通常不肯去,不願意去:因為這樣讓你看到的人、事、物,不見得就是真的,而且那是不真實的。
他當捕快,就是為了求“真”。
——“真”實的真。
他看見李鏡花仍賭著氣上樓,他已在心裏立定了主意:
他決意替她傳話給李國花。
於是他跟了上去。
他要通知她。
讓她等他,等她那個他。
李鏡花住的是醜字房,但她把子、寅二間房子,全都空租了下來。
她雖刁橫,但畢竟是慣走江湖的女子。
——左右皆是空房,萬一有什麼風吹草動,既較易查覺,也較可掩人耳目,走避亦較方便。
鐵手則入住未字房。
他故意選這號房子,因與李鏡花的房間遙對。
夥計見他衣著平凡,也沒道出來曆,以為隻是江湖Lang漢,對他頗為冷淡,他也毫不介懷。
他入了屋,打開了窗子,本想招呼一聲,說明自己會為她傳訊一事。
不料,窗一開,“兵”的一聲,一個瓷壺砸在窗扇子上,幾乎沒擊著了他。
再看乒乒乓乓,對窗的李鏡花正氣白了臉,滿房子摔東西。
俟房裏事物摔了個八成,脾氣也發作了七成,她挨在桌沿,靠著牆壁,徐徐滑坐下來,膝間還抱了隻枕頭,胸脯呼息吸促如鴿,撫著心口,似很疼,然後她的眼淚便一顆一顆地失足滑落在臉頰,接著便開始哭了。
哭得自抑不住。
哭得十分淒愴。
哭得雨打梨花,還邊哭邊罵:“冤家冤家,我等你怨你愛你罵你殺了你,你卻冷我淡我忘我棄我憎我不理我,你你你你你你……普天之下,我就對你癡,普天之下,就你對我壞——”
說著一口咬住了枕,像捂著聲:“二十年來,我對你這樣,你對我那樣,我好恨啊,恨煞了,恨不得殺了你!癡情總惹恨招悔,我不怕癡,我隻怕你不瞅不睬不理不應不管我,我隻恨你去瘋去癲去狂去Lang去花心!”
鐵手看得目瞪口呆。
——原來女人是這樣罵情郎的!
他本想偷偷縮回窗裏去,但他想想還是不放心。
怕她想不開。
怕她自殺。
所以他硬著頭皮,招呼打半個,語言說分明:“嗨,你好,我這是撞個湊巧,你說的那件事兒,其實我會——”
話未說完,李鏡花已尖叫著跳了起來,戟指尖叫:
“你偷聽——偷看人家!卑鄙!下流!無恥!賤格!”
一句像轟地一聲,在鐵手腦門裏開了花,生了炸。他這輩子“居然”會跟這四個“形容辭”扯上關係,倒是做惡夢也夢不到。就在他覺得新鮮也苦澀得哽不下去之際,李鏡花已一甩素手,打出一朵花:
——血花!
錯桃色的血花。
鐵手雙掌一交,平空推出,以無形的勁氣,把“血花”漾漾的托住;他雙手翻飛,把內勁形成一個栲栳大的圈,“血花”就小心翼翼的烘托在裏邊,然後他再運勁一催,把“血花”平平的隔窗“送”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