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第111章 奉賢殿往事·四(1 / 3)

林悠也才不過略識得幾個字罷了, 那史籍豈是好懂的東西?她聽燕遠那麼問,便指著那本書道:“沒有一點是明白的,哪裏都不懂。”

燕遠一下笑了出來:“怪不得抄得像是鬼畫符。”

林悠不滿:“我練了許久字,才不是鬼畫符呢。”

燕遠拿起她抄寫的那一冊, 認真看了看方道:“這講的是古時候兩位名臣的事, 是‘負荊請罪’的典故。”

燕遠端正了坐姿, 微微偏向林悠, 便低著聲音,將那“負荊請罪”的故事從頭到尾繪聲繪色給她講了一遍。

他講的故事自然不是像枯燥的史書那般竟是些看不懂的句子, 林悠年紀又不大, 正愛聽故事,坐在他旁邊托著下巴,聽得津津有味。

燕遠倒也不忘講完了回到那書籍上,又把從前徐先生講過的, 添補了幾句, 因而林悠倒也不光是聽了個故事,連徐先生講過的大道理也一並聽了進去。

她從前自己住在定寧宮裏, 最多聽嬤嬤講些捉鳥釣魚的樂事,哪裏聽過這樣的故事?聽罷燕遠所講, 隻覺沉迷其中,一時竟還想再多聽幾個。

可燕遠哪有那麼多繪聲繪色的故事,架不住林悠的央求, 隻好說了實話。

“這也是我兄長給我講的,再沒有其他故事了。我是看徐先生考你, 你一個都答不上來,才講給你聽的。”

“你兄長?”林悠一雙眼睛亮亮的,滿是好奇。

燕遠點點頭:“我兄長就是赫赫有名的少將軍燕巡, 他會講的故事可多著呢。”

“那下次可以讓我也聽聽嗎?”林悠更來了興趣。

燕遠看著她的樣子,想想便道:“雖然我兄長不常給人講故事,但殿下是我的朋友,想來兄長也不會拒絕。”

“那太好了!”林悠一高興差點拍手,還是想起另一邊的桌子上二皇兄還在睡覺,這才連忙收了動作。

燕遠見她笑了,也跟著笑出來:“現在再寫,應當沒那麼困了吧?”

提起這個,林悠的小臉又垮了下去:“寫到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呀……”

燕遠看著她的樣子,不由想起自己之前和林謙被罰的時候,想想那麼多遍抄下來,胳膊都要酸了。

那小公主才剛來奉賢殿,按理說她答不出徐先生的問題也實屬正常,到底是徐先生太過嚴厲了些。

於是燕遠拿起擱在桌上的筆:“我幫你寫吧。”

“你?”林悠有點驚訝地看向他,“可咱倆的筆跡都不一樣呀。”

燕遠看看她之前抄寫的,滿不在乎地鋪開一張紙來:“差不多就行了,抄那麼多,徐先生才不會一張一張看呢。”

“真的嗎?”林悠總覺得有點不靠譜。

燕遠卻已經蘸墨落筆了:“徐先生每天公務繁忙,還要到奉賢殿來給我們講學,哪裏有時間一頁一頁查些抄寫的東西?肯定是不會看的,隻要有一遝抄好了交上去,自然就行了。”

林悠狐疑地看著他,可見他已經開始寫了,到底還是怠惰占了上風,有人能幫自己抄,何樂不為呢?

反正二皇兄說了,燕遠是“自己人”,不用客氣。

日光在奉賢殿的偏殿裏緩緩攀行,爬上書架、爬上桌案、爬上鋪在地上的絨毯,被雕花的格窗劃分成一個一個方塊。

林悠也不知道他們在那裏寫了多久,隻知道她寫得累了,轉過頭去看時,燕遠就那麼安靜地一頁一頁抄著,倒好像和那日跟二皇兄“對打”的他判若兩人。

她把筆擱下,趴在桌上偏著腦袋去看,不知道怎麼,瞧著他在抄書,心裏就越發平靜下來。

好像那個午後,光陰變得悠長而緩慢,她在那安靜平寧裏,在時不時的書頁翻動的聲音裏,竟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抄完最後一個字,燕遠擱下筆,長出了一口氣。

墨跡還未幹,他小心地把紙推到一邊,轉眼去看時,才見那位樂陽公主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睡著了。

日影西落,已經到了黃昏時分,屋子裏也暗了下來,隻有夕陽最後的餘光還倔強地想從窗台上攀爬進來。

那趴在桌上就睡著了的小公主此刻仿佛變成了小小的一團,像是父親從代州附近帶回來的陶瓷娃娃那般精致。

燕遠不覺便盯著人家看了許久,隨著日光越來越淡,他才突然反應過來一般,猛地收回了視線。

二殿下說得沒錯,樂陽公主確實沒有一點驕縱的脾氣,他此前擔心奉賢殿多了個姑娘,該多許多麻煩事,看來確實是杞人憂天了。

燕遠忽然心情很好,他甩了甩因為抄寫而有些僵硬的手,而後欲起身朝外走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坐著的時間太久了,他竟然差點沒站起來。行動間發出了一點聲響,瞧著那兄妹兩個還睡著,他才有些慶幸地呼出一口氣來,逃也似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