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棺材的商販坐在其中,一臉誇張地嗑著瓜子,談起那突然而來的四十九道天雷和今天賣出一口棺材的事情,斷言這兩件事之間必有聯係。
他話音剛落,渾身濕透,一臉狼狽的吉神就出現在他麵前,將他手上的瓜子都嚇得掉到了地上。
“是誰來買的棺材?”鬱桓問。
“我……我不知道啊,那個人帶著麵具,我也沒看清。”
“什麼麵具?”
“好像是白色的,對,是白虎紋麵具,還鑲著金邊兒,我記得很清楚,挺好看的……”
是他那次給阮阮買的麵具。
鬱桓的心沉了下去。
“那人……可還買了傳送符?”
“好像是買了,他手裏確實是拿著一個藍色的符……”
鬱桓踉踉蹌蹌地轉過身子,去尋找阮秋平的墳。
阮家雖現在已然落敗,可曾經也是個有十幾萬年曆史的富饒大家,阮家有個陵園,在青要山北,裏麵安息著他們所有已逝的祖人。連阮秋平曾經養過的一頭刺蝟,都葬在了那裏。可鬱桓沒在這裏找到阮秋平的墳。
鬱桓來到了阮秋平說過很美的血雲梅林,去過了阮秋平說過容易入睡的落紗海岸,去了日日練功的後山,最後去了蘋果樹下。
蘋果樹下埋著他凡間的屍骨,鬱桓本以為阮阮會怨他,會想離他離得遠遠的,卻未曾料想,他在那株已長到半腰高的蘋果樹旁……見到了鬆軟到塌陷的泥土。
隻這一瞬,悲悸從中而來,似是有細密銀針紮戳著心髒,尖銳的疼痛從胸口處開始蔓延,連指尖都無法抑製地開始輕顫。
人人都言是天之驕子,法力無邊的鬱桓神君此刻卻連法術都忘記使了,渾身顫抖著跪坐在地上,徒手便要去扒開那些泥土。
滿手都是泥濘,碎石嵌在手心,指尖滲出了血,直到青耕鳥飛過朝他不斷鳴叫,他才像是恍然回過神一樣,用法術除去了一捧又一捧的黃土。
直到那麵毫無裝飾的漆黑棺木刺入眼簾,他才呼吸一滯,雙手停在空中。
時間像是被暫停了一般的虛無,青耕鳥落在黃土中不再鳴叫,連雨滴落在黃土地上的聲音似乎都減緩了速度,變成了慢動作。鬱桓聽見了自己的心髒,停止一瞬後又瘋狂跳動起來的沉重的響聲。
天色微亮,暴雨未歇。
碩大的雨點滴落到眼睛裏,快要模糊視線。
鬱桓一根手指觸碰在棺蓋上,這才想起天上還下著大雨,他仰頭看了眼天空,終於想起來要施避水術,他將自己周身施上避水術,確保不再會有一滴水落在那口棺上。
然後他屏住呼吸,緩緩掀開那沉重的棺木。
漆黑的棺木裏,阮秋平的臉龐如冰雪般慘白,身上卻落滿了焦黑,衣衫襤褸,雙眼緊闔,蒼白的嘴唇裏卻噙著一抹凝固的血色。
他顫抖著將阮秋平抱出來,輕輕地去探他的鼻息與內丹。
鼻息不可聞,內丹欲碎裂。
……還活著。
但也活不久了。
鬱桓將自己的臉龐緊緊地貼在他的臉龐上,兩張冰冷的麵龐相貼,竟也發出一絲淡淡的暖熱。鬱桓就這樣抱著他,就像他們曾經無數次奔跑著緊緊相擁那樣。
天色已然大亮,不少消息不夠靈通的神仙們正撐著傘擠在吉神府前熙熙攘攘,正在他們吵著這婚禮到底是要辦還是不辦的時候,卻忽然見到了道路盡頭,正緩緩走過來的那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