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秋平剛站到天婚石前,那天婚石就又閃爍出阮秋平和鬱桓的代稱。
阮秋平抬頭看了一眼天空,天色已經漸漸暗了。
他拿出婚薄,垂下眼,一點一點地在天婚石前將這婚薄撕得粉碎。
整個天色瞬間徹底暗了起來,大片大片的烏雲聚集在阮秋平的頭頂,遮天蔽日,黑壓壓地將他籠罩。
與此同時,一個清冷莊重的聲音從天空中傳來:“阮秋平,你在天婚石前撕毀了你的婚簿?可是決定了要領罰?”
阮秋平從未受過天雷,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天雷劈人之前還會問上這麼一句。
他點了點頭,說:“是。”
那聲音也並未同他有過多廢話,阮秋平話音剛落,一道閃電便將整個世界映得通白,一道天雷猝不及防地從頭頂劈了下來,阮秋平發出一聲慘叫,那種幾乎算得是粉身碎骨的疼痛從頭頂穿到脊椎,劇烈的疼痛將他猛地的擊跪在地上,差點就要昏死過去。
……那才是一道天雷。
阮秋平又撐著地站了起來,在自己身上施了層法術罩著。
阮秋平以為他拚盡全力施的這層法術能扛得下兩道天雷就算是好的了,沒想到卻生生扛了九道。
原來他的法術是真的提升了不少,即便他今日不受這天雷,恐怕也過不了多長時間便該在封神前自裁。
阮秋平笑著吐出一口血來。
他整個人生廢物又無用,做什麼都做不好,再苟延殘喘一段時間也沒什麼用,憑空惹人厭煩……今天他受這天雷反倒是受對了。
第十一道天雷砸下來的時候,阮秋平拚盡全力施出的法術屏障也被完全擊碎,那天雷再次朝著他頭頂劈了過來,他瞬間被擊倒在地上,再也無法爬起來。
阮秋平勉強睜了睜眼,忽然發現手邊不遠處有一塊巨大的岩石。
他遲緩地眨了眨眼,也不知道在想什麼,隻是渾渾噩噩地伸出手,將自己的整個手掌都覆蓋在那塊岩石上。
他大腦一片混沌,此時此刻,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祈求什麼,在期盼什麼。
一秒,兩秒,三秒。
一分鍾過去,奇跡沒有發生。
這裏並沒有長出什麼情人果。
阮秋平自嘲地笑了笑。
他到底在幻想什麼啊。
明明知道結果的,怎麼就不死心呢。
第十二道天雷劈了下來,阮秋平身子一陣抽搐,很快就暈死了過去。
可是第十三道天雷劈下來的時候,他卻又被生生痛醒了。
他看了眼依舊空無一物的岩石邊,耳朵轟鳴聲不斷,滿腦子卻滿當當地穿插著曾經聽到的話。
司命說他沒有情。
鬱桓說自己不愛他。
少年鬱桓牽著他的手,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說,“要更喜歡我,一點兒都不想把我讓給別人的那種喜歡。”
阮秋平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對鬱桓其實是有情的。
可別人說,那不是愛情。
情人果不承認他的情。
鬱桓也不承認他的情。
他們說,他的情沒有占有欲,不夠濃烈,不夠熱情,不夠自私。
可是……他要怎麼自私呢?他是黴神,他是災難,他有什麼資格不顧一切地熱情地去愛上一個人?
況且,他早就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難道他一個將死之人,要對鬱桓說,你須得愛我一輩子,永生永世不能再愛上其他任何人嗎?
憑什麼啊?
他憑什麼去擁有那種唯一的,濃烈的,至死不渝的愛情?
……他哪裏配得上。
天雷擊打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些。
阮秋平原先還數著數,可數著數著,就又有些數不清了。
他混混沌沌的,連痛覺都變得遲鈍了,他嘴巴裏充斥著鐵鏽般的血腥氣,鼻腔卻隻能聞到自己身體被天雷劈焦的肉香。
淒厲的慘叫漸漸變成虛弱的呻吟。
直到最後,他再也發不出一點聲響。
最後一道天雷劈下來之後,阮秋平連應激的抽搐都不會了。
像是一攤腐肉,久久沒有動作。
身上的那張傳送符卻忽然發起光來。
下一刻。
天婚石麵前那個鮮血淋漓,渾身焦黑的倒黴神仙早已消失不見。
唯有後山那株蘋果樹下,骨灰盒旁,棺材盒中,多了一具半屍。
阮秋平終於在自己漆黑的棺材裏闔上了眼睛,失去了所有的意識。
整個天庭忽然又下起傾盆大雨來。
天婚石前,又是一道雷劈了下來。
那道雷沒劈到其他,隻是剛好劈上剛剛阮秋平觸碰的那塊巨大的岩石。
隻聽一道山石崩裂的響聲,那塊冰冷的岩石被這道雷劈了個稀巴爛。
連這塊岩石底下的土地都被劈出了一道裂縫,那裂縫長約十米,寬有二十公分。
在這道巨大的裂縫中,卻密密麻麻地,長滿了數不勝數的情人果。
它們瑟縮著身體,隱蔽地藏在巨石下,泥土中。
直到這道雷將一切的遮蔽劈開,它們才試探性地,小心翼翼地舒展著身子,抬起頭來,看著暴雨傾盆的天空。
這片情人果是整個斷擎山最膽小最怯懦的情人果,可暴雨卻分毫不能將它們摧折。
隻是無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