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桓動作頓了一下,然後鬆開了手。
阮秋平見鬱桓放了手,也悄悄鬆了口氣,他繼續抱膝蹲著。
可當他悄悄將視線移到外麵時,卻透過桌布離地那二十公分的空隙,看見鬱桓半蹲下時,褲腳處漏出的漆黑的金屬假肢。
阮秋平看著那段烏黑冰冷的金屬,隻覺得整個人像是掉到了水裏,呼吸都是一窒,又有水草纏住了他的心髒,讓他動不得,掙不得。
所幸鬱桓很快就又扶著拐杖站了起來,他動作有些不太流利,但落下來的褲腳又把那段金屬假肢遮住了。
鬱桓又沉默了一會,然後緩緩開口說:“阮阮,和我說說話吧,不要不理我,我都快忘記你的聲音了。”
阮秋平依舊沒有開口。
鬱桓垂下眼,聲音低沉緩慢:“阮阮,你知道我等了你多少年嗎?十五年。現在你出現了,卻還去躲著不想見我嗎?”
“阮阮,你騙了我好多事情,你知道嗎?你說去給我買糖,可你卻一去不回,你說你一年會出現一次,但已整整消失了十五年。”
“你要送給我好運氣……可你離開之後,我每天都覺得不幸。”
阮秋平渾身都顫了一下。
“阮阮,讓我看看你好不好?”
“我好想你。”
又是一陣漫長的沉默。
宴會廳過於空曠,連擺鍾指針走動的聲音都變得清晰可聞。
過了好久,銀白色的桌布才輕輕地晃動了一下。
一隻手從裏麵伸出來,緩緩地掀開了桌布。
阮秋平仰頭看著鬱桓,麵色慘白,眼圈泛紅。
看見阮秋平出來,鬱桓才終於笑了。
若說他從前沉靜端正的臉龐如厚冰般無瑕,此刻的笑容便是帶著能融化冰雪般的暖意,和多年前那個純淨愛笑的少年相疊在一起。
鬱桓朝著阮秋平伸出左手:“阮阮,出來。”
阮秋平卻身子往後悄悄縮了一下,避開鬱桓的手,從桌子的另一側鑽了出來。
阮秋平又往後退了幾步,直到腳後都抵住牆,他才停下來,他看了一眼鬱桓,又垂下頭來,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鬱桓,你覺得……你不幸嗎?”
鬱桓:“嗯。”
“為什麼?”
鬱桓人生過得順遂平安,甚至再也沒有遭遇過意外,家庭關係也好,社會地位也高,為什麼還會覺得不幸?
鬱桓忽然上前了兩步。
最後,他停在阮秋平麵前,輕聲道:
“阮阮,我每年都在等你,卻年年都等不到你。你為何會覺得這樣的我,是幸運的。”
阮秋平眼睛微微睜大,他嘴唇顫了顫,然後說:“那是因為你什麼都不知道……你知道我是誰嗎,你知道你碰到我就會倒黴嗎,你知道你所有的不幸都是源於我嗎?你知道你的腿——”
“——若是我知道呢?”鬱桓忽然打斷了阮秋平的話。
他往前走了一步,幾乎腳尖都要抵住阮秋平的。
太近了……
阮秋平就下意識地就又想要移開,可他還沒來得及動一下,鬱桓就忽然伸出了手臂,緊緊地箍住他的腰,並猛地把他攬到懷裏。
鬱桓低頭看著他,漆黑的瞳孔裏幾乎像是一條深不見底的隧道,他手臂一寸一寸縮緊,半個身子都緊緊貼了上來,力道大得像是要把阮秋平嵌進身體裏似的,他說:
“——若是我偏要碰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