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是他正在被無形的水包裹一樣。
現場唯一的活人,太宰先生熱情地湊過來,把一枚藍牙耳機遞給他:“我或許能夠給你指指路。”
乙方雲鶴:“我知道我知道,你以前在這兒工作,後來跳槽去了武裝偵探社。”
太宰治:“……誰說的?”
“是太宰治說的。”
三個太宰治出現在天台上,能夠活幾個……其實那個時候,就在提醒他地點和關鍵了。
但他沒有深思,還是被推了下去,現在得再次往上爬,中間不知道有什麼在等著他。
和謎語人講話就是費勁。
乙方雲鶴把藍牙耳機戴上,隨後把鋥亮的刀從刀鞘裏抽出來,語氣隨意地說:“我應該先去哪一層?”
跟聰明人一起行動的好處在於少做很多無用功。
讓他自己進行推理和探索,那還不如直接從第一層打到第五十一層。
“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太宰治沒有直接指路,反而說起另外一件事,“這件事的幕後黑手,就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我沒有猜錯的話,你現在和他的關係很不錯,你要……破壞他的計劃嗎?”
可以說是在明晃晃地挑撥關係了。
“要我說,你讓偵探社給我下委托,不就是猜到我的立場是沒有立場嗎?還記得你被我的鴨子打的那天,我對說過的話麼?”
對方表情不大好地糾正他:“我跟那隻鴨子勢均力敵謝謝……你說如果有人無緣無故地對你抱有殺意的話,你會立刻把他塞進下水道。”
“我這個人向來對事不對人,但如果有人單純針對我的話,我也會針對他。”
太宰治從這句話裏感受到他跟以往截然不同的冰冷殺意,在心裏感歎。
兔子逼急了也是會咬人的,何況這是一隻懶散的猛獸。
“我可以額外委托你一件事情嗎?”不給他拒絕的機會,他快速地說出自己的要求,“如果看到一個穿著沙色風衣的男人,替我請對方喝一杯螺絲起子。”
乙方雲鶴看了他一會兒說:“算是指路的報酬。”
——
“恭喜您進入了人最多的那棟正確的港口黑手黨總部大樓。”
在乙方雲鶴一腳踏入大廳的電梯的時候,他的耳邊響起了這樣一句話。
用的是他的聲線。
憤怒值 1的他,低頭看太宰治非要塞到他手裏的海報,上麵寫著十條規則,他聽到的第二句話也說明遊戲規則確實是按照海報上來的。
“您攜帶的武器數量為1,符合規定,請妥善保管自己的武器,以免傷害到自己。”
他按下食堂那層的層數,一手刀點地,一隻手玩手機。
用太宰治的說法,裏麵的信號是屏蔽的,所以要通過特殊的電子設備進行交流。
然而他的手機是係統的一部分,誰都阻止不了他上網。
他的搜索內容從“克係神明的一百零八吃(是的沒錯,他終於想起洛夫克拉夫特是那個著名的克蘇魯神話的作者)”到“藍紋章魚油炸好吃嗎”再到“章魚的著名做法”。
第一個沒有答案,第二個說“你瘋了吧,這東西有毒”,第三個他存了很多圖。
而在他搜索期間,沒有停下過的電梯裏的人越來越多。
漂浮著的金色夜叉,白色夜叉,尾崎紅葉和泉鏡花,以及其他看不清麵目的人。
他沒有給這些人任何眼神,也沒有跟他們問好,隻是在夜叉的刀劈過來的時候回了一刀。
純粹的魔力衝散了對方的結構,連和服的女人也一並消失了。
電梯裏隻剩下兩個人。
泉鏡花抬頭看了他一眼,又沉默地低下頭,在到了某一層之後,走出電梯。
乙方雲鶴走進比以往熱鬧太多的食堂,目不斜視,直接走到熟悉的窗口。
熟悉的食堂大媽已經站在了那裏,而且還很熟練地給他裝好了菜。
可是他今天沒有接到關於魏爾倫的單子。
所以他把刀舉起來敲了敲窗口。
“食堂大媽”詭異地咧嘴,突然摘下自己的頭放在盒子上。
刀從她的手臂穿過,精準地紮進那顆頭顱裏。
乙方雲鶴現在就是非常感謝五條悟給他培養出來的,麵對再醜的玩意兒都麵不改色的心態,並且也能知道該怎麼處理。
隻要他動手夠快,就不用細思恐極。
刀收回後,食堂大媽和食盒都消失了。
但裏麵的燈還開著,他看到裏麵有一排酒櫃。
趁著沒人,他翻了進去,在酒櫃裏找到伏特加,冰箱裏找到冰塊和檸檬。
感謝他無所事事的大學,書沒讀多少,學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技能。
之前學調酒的時候,本來想著可以靠這份手藝在宿舍樓裏賺點零花錢,結果根本懶得出宿舍和洗杯子。
沒想到還有能用上的一天。
乙方雲鶴把檸檬放到案板上,準備給它來上一刀,又覺得手感不對,直接捏碎了——確實不是正經檸檬。
mafia的人日常大概就是吃檸檬炸彈吧。
將手上的粉末洗幹淨,他翻遍了廚房裏所有的冰箱,終於找到了檸檬汁和西柚汁,做出來兩杯螺絲起子。
自己喝了一杯壯膽。
他現在的狀態就是很奇怪,一邊怕得要死,一邊有著旺盛的殺欲。
殺欲是因為想要剁了那個謀害他的小兔崽子。
害怕是因為他需要把感知開的很大才能分辨出是人是鬼。
心跳,氣味,體溫,甚至於血管裏血液的流動,他都能清楚地感知。視覺也前所未有的強大,因此可以輕易地發現潛藏在正常外表底下,被他忽視的那些異常。
高超的五感讓世界前所未有的真實。
但自我認知所帶來的幻覺又讓這層真實朦朧了許多。
因此在電梯裏判斷出情況之後,他還是等到對方先動手再反擊。
端著剩下的一杯酒,乙方雲鶴從廚房出來的時候,尚且還保持著表麵的平靜。
然而空無一人的食堂大廳裏坐著一個人。
“如果你看到一個帶著眼鏡,發際線有些堪憂的社畜,先停下你手裏的刀,他雖然不是人,但是我們要找的npc。”
從耳機裏傳來太宰治的聲音,及時阻止了雲鶴的應激行為。
正在吃東西的眼鏡君驚恐地看著他高舉起刀又若無其事地收回。
甚至還假裝友好地跟他打招呼:“晚上好,這麼晚才來吃飯嗎?”
眼鏡君麻木地說:“加班到現在,之前太宰還來騷擾我了。”
“為什麼港口黑手黨所有人都認為你還在這裏工作?”乙方雲鶴不解地問太宰治,“明明他們提起你的語氣都很嫌棄。”
“因為大家都很喜歡我吧。”太宰治自戀地說,“你把情況跟‘安吾’說明,他會提供下一步的線索。”
“他有什麼特別的嗎?”
“知道為什麼這麼多人沉迷假象嗎?是因為他們符合想象中人設。安吾以前是異能特務科安排在港口黑手黨的臥底,而且是情報人員,能給你提供幫助。”
雲鶴注意到對方說這段的時候語氣很淡,仿佛在說什麼不值一提的人。
大約是以前關係很好,但有不可化解的矛盾。
他按照對方的指示,簡單地說明了“mafia大樓變成妖精盤絲洞,剩下的活人都變成人質,我現在要去打妖怪”的情況。
年輕的社畜的表情茫然了一下,但很快進入設定:“那我也許可以提供一些幫助……不過解救人質和擊潰敵人,都由你一個人完成嗎?”
“我有說過我要做這些嗎?”白發的青年疑惑地反問,口吻稀鬆平常,“我隻是個送外賣順便尋私仇的人而已。”
他從來不背負不屬於自己的責任。
而且在意的越多,越會失去,越是會難以冷靜。
注視著這一幕的‘祂’遺憾地撤掉了某些娛樂項目。
眼鏡君沉默片刻,說:“四十四樓和四十五樓有員工慶祝宴,廣播站在兩層樓之間的樓梯拐角,你可以讓太宰去。”
他的目光落在乙方雲鶴左耳的耳機上,語氣略帶惆悵:“我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耳機另外的一邊的太宰治發出一聲短促的冷笑,隨後傳來走動的聲音,顯然是去“廣播站”了。
乙方雲鶴則是端著酒走了。
眼鏡君看著他的背影,逐漸消散在原地。
四十四層到四十五層的樓梯間,是那些家夥點外賣的接頭處,大概算是一個獨立空間。
樓梯的牆壁上或嵌著玻璃櫃,或搭著漂亮的木偶戲台,或者是木板,平均每層樓都有一個人偶,大多數都很逼真,還很有些他熟悉的麵孔。
有一個玩偶格外不同,頭上纏著繃帶,眼睛裏流出血跡。
但他既沒有跟這些人偶問好,也沒有撿起那個玩偶,而是把手裏的海報塞進了垃圾桶。
十幾層的地方,看到了金發的小女孩。
是愛麗絲。
體溫心跳都是正常人的。
但這並不代表是友軍。
她嘴角帶著甜美的笑容,眼睛卻流出來兩行清淚,說:“我不想被林太郎找到,可以請你幫我藏起來嗎?”
耳邊又傳來了提示音。
“金發的小女孩時常跟人玩捉迷藏遊戲,幫助她躲起來並獲得勝利,能夠得到小女孩的認可。”
大約是被他前幾次不遵守規則並且把海報塞進垃圾桶的行為激怒,這次直接念出了規則。
“你不知道規則這種東西製定出來就是為了打破的麼?而且,我很討厭有人在我的腦子裏講話。”
係統都知道要外放別人聽不到的聲音給他。
將刀刃毫不猶豫地紮進愛麗絲的胸膛,然後拔出未沾血的白刃,乙方雲鶴繼續往上走。
他這次上樓梯不再步履匆匆,散漫了許多,一邊走一邊說:“你年紀還小,不知道人心的險惡,自以為可以將人玩弄在掌心,實際上隻是個小醜罷了。”
對方的聲音立刻氣急敗壞起來:“我隻看不到你的心,不然你才是小醜。”
“你以為讀了別人腦子裏的想法,就能夠了解對方的心嗎?”他走到第四十層,發現再往上的樓梯不見了,隻能進到這一層的走廊裏。
“不是麼……”
那邊的話突然中斷了。
因為坐在幕後操縱著局麵的人,看到有誰推開了門。
來人披著白毛領的深色披風,攜著濕氣與血腥味,偏生整個人幹淨又優雅,從容極了。
俊秀的青年禮貌地跟他打招呼:“晚上好,尊敬的舊日支配者。”
費奧多爾不出意外地看到一張跟乙方雲鶴一樣的臉。
對方坐在寬大的椅子上,房間裏的銀白絲線以他為中心無限外延,越往外越透明。
這些絲線像是陽光投射進海裏形成的丁達爾效應,隻可見不可觸碰。
坐在正中的,由人製造的神明神色倨傲,發著淡淡的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