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悶熱、疼痛……種種不適之感將寒熠喚醒。
一雙銳利的眼陡然睜開,暗棕的瞳色極深,目光劃破了溫暖潮濕的水汽,卻依舊沒能將他從長久的僵硬冰冷裏拉回來。
寒熠轉了轉眼,抬起手,手的主人十分瘦削,頭頂燈光映著,能看見青色的血管。
寒熠不太適應地微微皺了皺眉。
十平多米的出租房,浴室更是一覽無餘,寒熠適應片刻後,將地上一張紙抄起。
是封遺書。
「娛樂圈已經爛透了
我不甘心,但——」
字跡顫抖、扭曲,每道筆畫卻十分用力,足見原主寫下時候的絕望與悲痛。
可諷刺的是,紙張餘下的文字已經被水洇濕,看不清了。
摻雜著鮮血的溫水在藍色的浴缸裏蔓延開來後,色澤變得越發詭異。
寒熠抬起手臂,很快發現手腕上一道長而深的傷口,暴露在空氣中,依稀能看見鮮紅的肉翻出,“嘶——”他疼得輕哼一聲。
原主割腕自殺,甚至自殺前還查閱了足夠資料,一定要讓傷口浸泡在熱水中,不讓血液凝固。這樣才能死得沒有回頭路,死得足夠徹底。
這樣劇烈的疼痛和生命的消逝感,無法想象他的生前到底經曆了多大的絕望。
寒熠歎了口氣,在係統商城花了十積分修複身體。
記憶很好搜尋,在進入這具身體時,原主生平記憶就如同走馬燈一樣,一幕一幕地在他麵前飛速閃過。
他看見一個平凡倒黴蛋的短暫一生。
原主也叫寒熠,二十歲出頭,電影學院科班畢業,帶著滿滿的熱情成為了一名新人編劇。很可惜,沒有背景人脈又不願意接受潛規則的他,在這條不好走的路上隻能成為眾多大編劇們的代筆工具。
代筆,再出彩都沒有署名權。
就這樣蹉跎四年,終於有一線生機找上他——
導演是國內接近一線的大導,就連請來的明星,都不是普通的小愛豆,而是真正的頂流,但正因為如此,絕大部分的錢都花在了請這些腕上,剩下的拍攝成本少的可憐。
寒熠便宜,質量又高,自然成為被優先考慮的一把槍。
可既然是槍,在需要時它是殺人的利劍,不需要時隻是一枚棄子,隨時可以折斷。原著ip是網絡曆史熱度排行前十的小說,寒熠熬了無數大夜,費盡心思打造完成的完美劇本,甚至連熱度靠前的同人文都看了又看。
筆記和廢稿數百萬字才最終凝結成了一集萬字的劇本,卻在資本各方勢力的博弈下改得一塌糊塗,麵目全非。
播出後,一夜之間,罵名四麵八方湧來,寒熠被網絡審判者們扒得一幹二淨,被掛在道德高地之上,接受羞辱的謾罵。
他無力與資本抗衡,自證無門,再也接不到任何劇本了。
一生驕傲被毀,失去經濟來源,不堪重負的原主,最終自殺在了出租屋裏。
用來割腕的那把刀,就那麼平靜地躺在地麵上,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笑話。
原主父母早亡,也不混圈子,甚至沒有一個人能夠發現他自證清白的死亡。
寒熠隻感到這些回憶中飽含著濃烈的屈辱和不甘。
那樣的屈辱,縱使是死亡都無法抹去,於是在寒熠讀取記憶的時候,這具失去靈魂的軀殼竟然在本能地顫抖。
珍貴的係統藥劑已經把失血過多的軀體修複健康,撫摸著手腕上的傷痕,連猙獰的傷口都隻剩下一道淺淺的粉色痕跡。
寒熠收回心神,朝空氣中彌留的靈魂鄭重道:“你之前為夢想做出的所有努力,絕對不會是徒勞。”
寒熠穿越過幾百個世界,從未辜負過任何一個亡魂,他這次的任務,便是實現每個世界原身的夢想,得到逝去靈魂最真摯的感激。
“從現在開始,我就是你。”寒熠放下了手腕,心中默念。
一絲白光在他手間閃過,鬱鬱不得誌的身體正式接納了寒熠,任務者與亡魂的契約悄然生效。
就在這時,一道急促刻薄地拍門聲響了起來。
“小寒,你的水表用的太快了。你天天在家裏瞎折騰什麼呢?”
拍門的是房東劉阿姨,退休在家後,每天跳跳廣場舞,追追劇跟小說,除此之外全部的生命活動就是上門追寒熠的租。而那部年度大爛片爆出來時,她才知道是租住了她三年的年輕小夥的手筆。
“編劇寒熠”——臭名昭著。
跟無數個無腦書粉一樣,劉阿姨開始致力於各種折騰,半夜播放高音小視頻,把垃圾擺在寒熠家門口,吐槽水費電費用太多。
一個小市民的“正義”報複,為的是懲罰毀了她心愛原著,毀了她家愛豆“哥哥”的寒熠。
見屋內沒有動靜,劉阿姨變本加厲地道:“小寒,下個月老合同到期,我打算漲一千的房租,你要三十號前付不出來就趕緊滾蛋。”
“我這裏可不留閑漢,你敢多賴在我屋子裏一天,我就直接報警。”劉阿姨在門外邊磕起瓜子邊道,她打算看這個軟弱寡言的編劇像之前一樣惱羞成怒,暴跳如雷,最後卻不得不屈從於現實,苦苦哀求她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