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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結論就是,在你設想的那種情況下,有可能發生強度相當於廣島原子彈五分之一左右的爆炸。這不是悲觀的推論,而是精確計算的結果。”
“可科學技術廳卻堅持說,從純度上看,由高溫爐產生的鈈不可能成為核武器原材料。”
“那隻是說,製造不出當年美蘇競爭時使用的那些高端武器。但鈈239確實可以引起核爆炸,這一點毫無疑問。”
“印度就曾用從原子彈爆炸中提取到的鈈進行過核試驗。”
“你說的對。”
“謝謝。這些對我很有參考價值。我可能還會來請教你的。”
我關掉收音機,順手拔掉了電源,然後看著電腦屏幕確認自己邊聽錄音邊輸入的內容是否有誤。除了少數拚寫,基本無誤。磁帶是我幾天前到某大學原子爐研究所采訪時錄製的,對方是該所所長、原子力學教授。┌米┌花┌在┌線┌書┌庫┌
我正在創作一部關於核劫持的小說,涉及從廢物處理工廠運出來的核燃料部分被人劫持的情節。我曾寫過一篇關於超大型直升機載著裝滿爆炸物的高溫爐從高空墜落的小說,手頭這篇將成為它的續篇:我之所以執意探究原子彈爆炸,是不想讓它僅僅成為一個小說的題材。
關掉電腦時,電話鈴響了。是講談社的文田打來的。他是我的責任編輯,喜歡賽馬、卡拉OK,卻是個電腦盲,每當聽我說要用郵件發送稿子時,他都非常為難。
“怎麼樣了?”文田客氣地試探我。
“什麼?”我故意裝糊塗。讓編輯們著急,已成為我的一種樂趣。
“我是說,稿子。”
“稿子我還在寫啊。”
“有什麼問題嗎?”
我想象著文田焦急的表情。“啊,問題很多啊,我越深入調查,煩惱就越多。”
“那什麼時候能完稿呢?按照出版計劃,應該是六月份……”
文田好像無視我的煩惱,他隻在意出版日期。編輯們都這樣。
“我盡量。”
“拜托了。如果需要什麼幫助,請告訴我。”
“知道了。”
我突然想逗逗他,要是拜托他拿攝像機去跟蹤運輸核燃料的卡車,他會有什麼反應呢?但這個衝動也隻是停留在想象層麵罷了。
掛斷電話,我穿好衣服,想去趟圖書館。外麵的天空灰蒙蒙的,但看起來不會下雨。
我騎自行車來到圖書館。這是一座白色的鋼筋混凝土建築,沒有任何情調可言。這座中央圖書館,名副其實,非常寬敞,隻是沒多少藏書。但是,在我需要查找資料時,還是能派上一定用場。
借書台就在進門處,旁邊的告示板上寫著本月最受歡迎的圖書。這就是所謂借閲數排名。小說類依然是推理小說的天下。作為一名為推理界添磚加瓦的推理小說作家,我感到十分欣慰。我發現書單裏仍有解謎型古董作品,不禁暗自嘀咕,現在還有那麼多人喜歡這類作品啊。
我從借書台前走過,沿旁邊的樓梯上樓。三樓“社會科學區”是我今天的目的地。但路過二樓的文藝類書籍時,我突然想順便看看。
我悠閑地漫步在高大的書架間。除了我,這裏空無一人,不由得痛心書籍正離我們越來越遠。夏天酷熱難耐時,大概會有一些貪圖免費空調的人為這裏增加訪問量,但他們也隻是翻翻雜誌而已。而我,若非職業原因,也未必會來圖書館。
我看著浩如煙海的書籍,心緒難平。出版這麼多書,是因為書都賣的不好。出版社為了保證利潤,往往采取以品種取勝的方針。不管作家傾注了多少心血,其作品對於出版社來說,不過滄海一粟。再優秀的作品,如果沒有評論家提及,也會被瞬間淹沒。徘徊在書架之間,有如躑躅於墓場。對,這裏就是書籍的墓場。
書架上也有我的幾本書。起初我還想查看一下借閲記錄,但很快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在這種地方打擊自信,著實無趣。
我原以為這些書籍是按作者姓名的假名順序排列的,後來發現不然。細看之後,我找出了分類的依據——類別。
我決定在二樓多轉一會兒。當我轉了幾個來回之後,竟然不知道自己的方位了。我停下腳步,盯著旁邊的書,驚訝得瞪大了眼睛。
蒼井雄、楠田匡介、濱尾四郎、守友恒等人的名字出現在眼前。
他們都是活躍在昭和初期的推理小說作家。架上還有精裝本,大概是重印的。就這個圖書館來說,這類藏書還真不算少。
我沒有碰那些書,現在的我對這類偵探懸疑小說不感興趣。這類書隻有在日本還有讀者,在重視現實性的海外推理界,幾乎沒有人看了。
可是,其中有一本挺稀有的書,我決定記下書名。我伸手去掏上衣口袋,卻發現隻有一支圓珠筆,不知為什麼,經常隨身攜帶的小筆記本不見了。我摸到了在咖啡館拿的免費火柴,決定把書名寫在火柴盒的背麵,在掏出盒裏的火柴放在旁邊的書架上時,卻不慎將幾根掉到了地上。
蒼井雄的《船富家的慘案》、楠田匡介的《模型玩偶殺人事件》、濱尾四郎的《殺人鬼》、守友恒的《幻想殺人事件》——這些作品我好像在什麼地方聽過,但還是第一次看到原著。我打算記下來,說不定日後寫隨筆之類的能夠派上用場。
密密麻麻地寫滿火柴盒的背麵之後,我收起了火柴棒,將圓珠筆放回口袋,邁開腳步。
奇怪的是,我怎麼也找不到樓梯。無論走到哪兒,眼前都是高大的書架。這些書架交錯排列,視線四處受阻,無法看到正前方,仿若迷宮。
太奇怪了,又不是一座很大的圖書館。
日後若向他人提起肯定會遭人笑話。以寫書為生的作家竟然在書中迷路,太沒麵子了。
我的掌心逐漸滲出了汗水。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何處。不管是往右拐還是往左走,都找不到出口。無奈之下,我想到一個辦法,即走到最靠邊的書架前,沿著牆壁往前走。我決定付諸實踐。
然而,我到達的那個地方,是一個擺放著曆史小說的死胡同。我隻是在裏麵骨碌碌地轉。我完全不知道為什麼會成這樣。終於,我穿過了忽然出現的通道,卻發現又身處另一個書架的角落。好像是外國文學,都是些我看不懂的文字。
不知不覺間,我小跑起來。額頭上滲出汗珠。
這到底是怎麼了?
我停下腳步,調整呼吸。不管怎麼想,這都很異常。世界上哪有這麼大的圖書館,能令一個大男人來回跑好幾分鍾都找不到出口?一定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腳下感覺異樣,好像踩到了某種東西。我抬起腳。
是一根火柴棒,粉紅色的火柴頭好像在哪裏見過。無疑,是我剛才掉的。我跑了這麼半天,又回到原地了?
查看了周圍的書架,我的腦子愈發混亂了。昭和初期偵探小說家們的書全都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我從未見過也從未聽說過的作家的書。
緊接著我發現,不僅是書,書架也變了。原本的書架是鋼質的,而眼前的卻是深茶色的木質書架。還有,原本鋪著亞麻油氊的地板也變成了木地板,還散發著小時候學校走廊裏令人懷念的油漆味。
“這是……什麼地方?”我暗自嘀咕。四下寂靜無聲,我的聲音傳遍整個房間。室內昏暗,發著白光的熒光燈不見了,天花板上吊著幾盞白熾燈。
哢嚓!
我循聲向右看去。有人從書架之間穿過,棋盤格花紋的衣服映入眼簾。有救了!我心下自喜。雖然有些不體麵,但跟在那人身後,說不定能找到出口。我加快了腳步。
就在我走到書架拐角處時,那人已經右拐了,僅能看到一點背影。看得出來,他是一名男子,穿著棋盤格的西裝,手持一根如今很少見的手杖。我能聽到篤篤的聲音,似乎是手杖敲擊地板時發出的。
我循聲追趕。男子完全沒有停下的意思,在書架間穿梭,好像要努力甩掉我。
突然,手杖的聲音消失了。太好了,他終於停下了。我放下心來,走向男子走過的拐角。
然而,哪裏都沒有男子的身影。我焦急地環視周圍卻一無所獲。男子像煙霧一樣消失了。
正滿腹狐疑時,我意外地發現從天花板上垂下一架螺旋狀的樓梯。剛才我並沒有看到它,但是現在,就像忽然從哪裏冒出來一樣,它唐突地出現在我的視線中。
我決定先爬上樓梯。樓梯上的房間裏也滿是書架。我從不知道這座圖書館中還有這樣一個房間。一排排陳舊的書架上擺放著陳舊的書籍。我隨手從身旁的書架上抽出一本書,書很厚,好像是一本博物圖鑒。大概是拉丁文,我看不懂。
在把書放回原處時,我暗覺右側有人,扭頭一看,一個身穿白裙、十四五歲的小姑娘正麵對著我,站在那裏。
我感覺自己很久沒有見到人了。不管怎麼說,這意味著我有可能走出這座奇怪的迷宮。小姑娘抬頭看著我,快步走到我麵前,看看手中的紙,又看看我,忽然笑了起來。那笑容天真無邪,太過久違,我像是被擊中了,往後退了一下。
“啊,太好了。”她說道。她是用一種非常正確的發聲法發音的,這是當今十幾歲的小姑娘所不具有的。“您還是來了。”
“你在找我嗎?”
“是。他讓我替他接您。”抑揚頓挫的聲音回答,“太好了,能夠見到您。”
“他……是誰?不,首先要問……”我看著她的那雙大眼睛,問道,“你是誰?”
“我是小綠,日野綠。”她很幹脆地鞠了一躬。
“小綠……”我沒聽說過這個名字,也沒見過這個小姑娘,“你為什麼要找我呢?”
“嗯,您不是跟他約好了要來這裏嗎?下午一點。”
“約好要來這裏,下午一點,和誰?”
“和市長。”
“市長?”我抬高了聲音,“你沒有記錯嗎?我不記得有這樣的約定,也沒見過什麼市長。”
“但市長說您打來電話說答應了他。他還寄出了確認信。”
“確認信?我沒收到過啊。”
“太奇怪了。市長的確說他和偵探先生約好了……”
“偵探……誰?”
她默默地指了指我。
“怎麼可能?”我苦笑著,擺了擺手,“果然是認錯人了,我不是什麼偵探先生。”
“但是,照片……”小綠看看手中的紙,又看看我,“是您啊,一模一樣,連衣服都一樣。”
“讓我看看。”我拿過那張照片,看了一眼,不由得後退幾步,照片上的男子長相的確和我一模一樣,但是打扮得非常古怪。他穿著棋盤格式皺兮兮的西裝,架著一副圓框眼鏡,頭發長而蓬亂。
“原來如此,和我長得很像,但是穿著完全不同——”我忽然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我身上穿的衣服,正和照片上一樣,是一件棋盤格的西裝。不可能!我今天出門時穿的衣服和這件完全不同。
我突然想起來了,剛才在迷宮中見到的那個男子,穿的正是這樣的衣服。可他的衣服怎麼到了我身上?
“您果然是偵探先生。別拿我開玩笑了,”小綠的臉上有浮現出笑容,“您就是偵探天下一先生吧?”
“天下一?不,我是——”
似乎有某個東西在我腦中爆炸了,煙霧在記憶中迅速擴散。天下一——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裏聽說過。是在哪裏呢?我什麼時候接觸過這個名字呢?
我感覺到鼻梁有點不舒服,伸手摸了摸,發現自己戴著一副眼鏡。我什麼時候戴上的?我戴的應該是隱形眼鏡啊。
就在這時。我發現西裝右側內袋裏有樣東西。我伸手進去,指尖碰到了一張紙。取出來一看,是一個白色的信封。
“看吧,果然就是。”小綠指著信封說道,“您這不是拿著市長寫給您的信嗎?”
“不,這不可能……”
我不是偵探,也不是那個叫天下一的人——我想這樣回答,但不知道為什麼說不出來。我身體中的某個東西在拒絕說這句話。
這不是現實的世界。
是夢麼?不,絕對不是夢。這不是朦朧不清的世界。可這到底是哪裏?我熟知的那個世界又去了哪裏呢?
奇怪的是,我腦中的混亂正在迅速收斂。居於大腦一隅的另一個我在小聲說:必須接受這個世界。
我從信封中取出信紙,打開。字很漂亮,是用黑墨水寫的,內容如下:
多謝您接受委托,前一段時間跟您說過要拜托您的事宜,見麵之後再詳談。當天下午一點我會去圖書館接您。請多關照。
不知所雲!在一瞬間,我這樣想到。但是馬上我又覺得似乎看到過,也的確收到過這封信。不,但是,我是在圖書館裏迷了路,才來到這裏的……
“我帶您去市政府吧。”小綠說道,“他讓我帶您去。”
“遠嗎?”
“從這裏走著去,很近。”她的臉上又露出美麗的微笑,“您跟我來吧。”
“嗯。”
“啊,您落東西了。”小綠從我身邊的書架前拿起一樣東西,遞給我,“給。”
是一根破舊的手杖。
第一章紀念館
走出圖書館之後,展現在我眼前的是一片從未見過的景色。道路上鋪的不是柏油,而是石板。建築物的牆壁多是石頭一樣的東西壘成的。間或也有牆壁上雕著石像或者窗欞上刻有浮雕的房子。回頭一看,圖書館也已變成那種風格,顯得格外莊嚴,極具特色。
“這裏……是什麼地方?”我問小綠。
“墓禮路市風致區。”
“墓禮路市?是在日本?”
“當然是啊。這個問題可真奇怪。”小綠哧哧地笑了起來。
我和小綠並排在石板路上走著。偶爾會有汽車從身邊駛過,但都是古典懷舊式車型。路上行人的衣服也讓人想起以前的時代,不是日本的,而是國外的。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呢?為什麼我會來到這裏?
我開始回憶剛才所屬的那個世界的潮流,卻一點也想不起來。我的大腦開始在拒絕想那些東西。
我們來到一個帶有噴泉的廣場。噴泉周圍是一座小小的公園,中間立著一尊青銅色的雕像——一個男子,戴著一頂大禮帽,西裝革履,一手指遠方,一手持一個放大鏡。
“那是誰?”從塑像旁邊經過時,我問小綠。
“沒有名字。是創造了這個小城的人。”
“創造了這個小城……是第一任市長嗎?”
“不。”小綠搖搖頭,“是創造了這個小城的人。”
“哦。”我不理解她的這個概念,但沒有追問。
以廣場為圓心繞半圈,有一座磚砌的古舊建築。小綠告訴我這就是市政府。牆壁上繪有些許花紋,但很模糊,幾乎看不見了。數了數拱形的窗戶,我確定這是一座三層建築。正麵有一扇憑一人之力起來有些費勁的大鐵門,此時完全敞開著。我們從這裏走人,裏麵非常昏暗。
眼前是一段樓梯,很寬,鋪著胭脂色的地毯。小綠上了樓梯。
我跟著她走上二樓。昏暗的走廊兩邊排列著木門。小綠徑直走向走廊的盡頭正對著的那個房間,敲了敲門。
裏麵傳來一個聲音:“請進!”小綠推開了門。
一張皮質大沙發首先映入眼簾。對麵有一張桌子,再往前是一扇窗。一個肩膀很寬的男子背窗而立。他慢慢地走近我們,地板被他踩得嘎吱作響。
男子梳著大背頭,滿頭烏發,根根如鐵絲,發著亮光。他目光炯炯,直直地看著我。
“這位是……”
“天下一先生。”小綠對他說。
“啊,我知道。”黑發男子點點頭,“和在報紙上看到的一樣。”中氣十足的男中音,引起我胸膛的共振。
“報紙……”
“就是這個。”
男子拿起沙發前麵桌子上的報紙,遞給我。報紙是曡著的,社會版恰好在首頁,一眼便能看見。
上麵載有這樣一則消息:
頭腦清晰的天下一偵探,成功偵破壁神家殺人事件……
旁邊,有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個頭發蓬亂、穿著皺兮兮西裝的男子,就是我。
我正要說不知道這起事件。但是,話要出口時,我又停下下來。壁神家殺人事件——好像有點印象。
對,好像的確有這麼一起事件,一起在深山的小村子裏發生的事件。是在下了大雪的第二天發生的,在密室裏發現一具淒慘的屍體。
鮮活的記憶在眼前複蘇了,就像昨天剛發生過一樣。為什麼?明明不是自己經曆過的事情,為什麼會記得如此清楚?
難道,那一事件……真的是我解決的嗎?
我漸漸覺得,那是我做的。壁神傳說,還有,凶手令人意外地是一個女人……
“我是市長日野。歡迎歡迎。”黑發男子打斷了我的回憶。
“日野……”我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小綠。
“是我父親。”她說完,調皮地伸了伸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