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天寒,窗外曉色迷蒙之際,院中無人走動,僅有枝葉顫動著發出細碎聲響。
等在簷下的婢女端盆捧盤的手摳緊了邊沿,才忍住沒在風裏縮肩。
綠鶯看了眼天色,估摸時辰差不多了,同紅鯉耳語幾句。隨後走到窗前支開半扇窗透風,再撩開委地帳幔,上前俯身輕聲喊道:“姑娘,該起身了。”
綾被蓋住的身子玲瓏婀娜,綠鶯一眼望去,潑墨般的烏發披散在枕上,隻露出一截雪白細頸。又見她動了動,伸出手放在紅綾被麵上,更是白得晃人眼。
綠鶯到徐府才三個月,一進府就跟在三公子院裏的這位主子身邊,雖還沒摸清主子的脾性,也知道她不是貪睡的,隻喚了一聲便規規矩矩候在床邊。
“扶我起來。”床榻間響起的這道聲音十分動人,許是剛醒的緣故,夾著甜濡纏綿的意味。
屋裏的炭火燒得紅紅的,暖融熱氣從半掩的窗中湧出去,讓了幾股清寒小風進屋,方醒的人漸漸地去了困意。
沉沉睡了一夜,雲白色寢衣領口微微散開,露出些細膩瑩白的肌膚。幾縷發絲貼在雪腮上,美人眉心一蹙,愣愣地盯著帳頂,尚還沒反應過來是哪處不舒坦。
她求助般地望向綠鶯,目光像輕柔的水波,在綠鶯心上撞了一下。
真是雪膚花顏,無一處不美,俱是無可挑剔。
綠鶯上前將人扶起。服侍她穿衣時,見到姑娘身段,麵上免不得又紅起來。
綠鶯從前是特意為高門勳貴蓄養的奴仆,見慣了模樣上佳的各色女子。在她們一群人當中,自然也有借了好顏色進門給人做妾的。
綠鶯瞧著,覺得以往見過的沒一個比得上跟前這個。
聽說姑娘幾個月前還是在膳房做事的丫鬟,幹的都是雜活累活,說到底就是不能在貴人跟前露臉又受累的,眼下就成了三公子的通房。
綠鶯不奇怪姑娘如何入了三公子的眼,像她這般姿容,在膳房待了許久才算得是怪事。
以姑娘的姿色,在綠鶯看來,還能有更高的去處。不過三公子前程不可限量,大夫人不愛插手三公子的事,房裏又隻姑娘一個,就是往後迎進來正房夫人,靠著這先前的情誼,日子也不會太難過,終究比在膳房待著強。
門扉從外推開,候在廊下的婢女垂頭行進來,擱下香胰、銅盆等物。
綠鶯試了試水溫,絞了帕子給姑娘擦臉。此時窗外傳來一陣振翅聲,響起幾聲鳥鳴。綠鶯隨口調笑道:“定是喜鵲呢,看來公子快回來了。”
三公子徐弘簡在刑部任職,近來在通州辦事。算起來,她們在別莊也待了十來天,也不知三公子是否有音信傳回府中。
綠鶯在近前侍奉著,知道姑娘還沒真伺候過三公子,便覺得三公子早些回來是再好不過。
蘇蘇順著綠鶯的力道抬手,垂眸看著她在自個兒手腕上抹的香膏,含糊地唔了一聲,沒答這句。她往窗下瞟了眼,忍不住問:“初雪何時才到?往年這時候早落雪了。”
綠鶯聞言一頓,隨即笑道:“應是快了。”
三公子離府那日,嬤嬤送三公子出去,在院門外問了歸期,當時三公子回的是“大約是初雪那時”。
看來姑娘也盼著三公子回來。
綠鶯笑得眯眼,手上動作也不慢,不一會兒就收拾好,給姑娘梳好了頭。
今日不見外客,蘇蘇臉上未施脂粉,用了一點新調的潤口膏脂,剔透細膩的香脂挑了些塗抹上去,顯得唇瓣嬌嫩柔軟。發間不戴珠翠,未著金飾,隻拿了表姑娘前日裏給的大紅色發帶挽著烏亮發絲。
瓊鼻櫻唇,雲髻瓏璁。
如此簡單妝扮著便美得動人心魄,綠鶯看得呆祝
正這時,庭院中響起腳步聲。小丫鬟推門迎人,原是紅鯉領著兩個小仆取了早膳回來。
紅鯉進門,揮手讓小仆放置好食盒。
當她側身瞧見梳妝台前的情形,便近前來親熱地挽住綠鶯手臂:“乞巧節偷偷摸摸地給娘娘侍奉了些什麼,手這樣的巧?難怪我去嬤嬤那裏,她都不忘指點我要多跟你學學呢。”
綠鶯輕推紅鯉,尚且掛心著公子的歸期,問道:“嬤嬤身子可大好了?昨日裏姑娘去了表小姐那兒,青木到莊子上時姑娘不在,他可有同嬤嬤說些什麼?”
“嬤嬤說她好著呢。兩劑藥喝下去,粥飯也吃得下了。囑托我們要多細心照看著姑娘。青木那兒倒沒什麼話。”
聞言,綠鶯有些失望。
蘇蘇卻是暗自鬆了口氣。
看來三公子這些天是不會來別莊了。
清香小粥的濃濃米香和新栗做的酥點,香氣撲麵,小菜脆甜爽口。
就著這個好消息,蘇蘇比平日多用了半碗粥。
又到出門的時候,綠鶯笑盈盈地遞給蘇蘇一個袖爐。
蘇蘇擺擺手,讓收起來:“用不上這個。”
一路過去吹不到什麼風,是不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