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二十九, 夜。

富麗堂皇的宮殿之中,此時尚且燈火通明。

即使隔著百米的距離,也都還能聽見其中傳來的陣陣絲竹之聲。

今年的大兆並不算十分順遂, 但辭舊迎新的年節卻還是需要大辦特辦。

一方麵是為了彰顯大兆的強盛國力,另一方麵也是為了祈求上天保佑明年王朝的風調雨順。

舉辦宮宴的宴廳恰巧是沈竹剛來這個世界時的那一個。

一切從這裏開始, 也該在這裏結束。

而他身上也再度穿上了和那日如出一轍的隆重裝扮。

貴重的鳳冠壓在他的頭上, 身上為了迎合年節的喜慶,所著的也是點綴繁複的金紅色宮裝。

但厚重的顏色卻並沒有將他襯得虛老, 反而令他看上去更加豔麗無雙。

即使是在一眾女客中, 也無人能與他的長相一較高下。

已經嫁作人婦的趙聽雲, 看著席上並不比她蒼老多少的“太後娘娘”,心中的酸氣還是怎麼都咽不下去。

但她如今的丈夫徐小將軍待她極好, 明白過來這已經是趙家為她千挑萬選出來的夫婿, 她也早就沒了最初下嫁時的怨懟之情。

隻是當初被沈竹“折辱”的場麵還是偶爾會出現在她的夢中, 頗有些成為揮之不去的夢魘的意思。

還有那般絕情的攝政王, 此時也正坐在男席那邊的首位。

跟沈竹一樣,尊位高至根本無需與他們這些臣子臣婦們例行寒暄。

不過雖說兩人對待宴席的態度都不算十分熱切, 但卻也沒掛著臉色,而是任由下方相識之人彼此應酬。

再加上不絕於耳的絲竹之聲和整齊劃一的歌舞表演, 一時間, 整個宴廳倒也算得上是熱鬧非凡。

但隨著夜色漸深,到了軒轅昭往常的入睡時間, 坐在主位的小皇帝臉上便漸漸顯露出了些許疲色。

因為有太後和攝政王的同在,往年宮宴也都不會強求身為孩子的軒轅昭強留

至深夜。

因此, 在同朝臣們簡單告罪一聲之後,軒轅昭便跟著伺候的太監,回往了乾清宮。

而同樣坐在男席首位的沈德安見狀, 在同手下人使了個眼色,令他退開之後,自己也悄無聲息地從宴席上退了下來。

觥籌交錯杯盤狼藉的宮宴之上,少那麼一兩個人其實並不會那麼顯眼。

即使有人發現了沈德安的不在場,也隻會以為他是如廁去了,並不會多做他想。

埋頭進餐的軒轅策也好似真就沒在乎他的去處一般,手上始終就沒停箸。

遠在女席的沈竹就更是如此了,連視線都沒往那邊偏上一偏。

不過就算沈竹二人對他的去留有所關注,沈德安也有相應的處理措施。

有侍女在得到沈德安手下的傳令後,貼身對著同樣處在女席首位的沈夫人耳邊低聲耳語了兩句。

得到指令的沈夫人便隨之站了起來,遙遙向最高位坐著的沈竹請安道:“太後娘娘萬福金安,值此新春佳節,臣婦有一事相求,還望娘娘準許。”

聞言,沈竹始終盯著席麵的視線,終於舍得往這位沈夫人的身上移去。

沈德安續弦娶的這位沈夫人,單看長相其實倒也算得上是慈眉善目。

但深知從小在沈府長大的原主,沒少受到她磋磨的沈竹,卻是知道這位心口不一的沈夫人的真麵目的。

雖說是續弦,但她比沈德安其實並不小上許多。

但從長相上來看,比起在朝堂上日夜操勞的沈德安,沈夫人看起來可要年輕得多。

尤其是將沈丹送進皇宮之後,沒了礙眼的前妻嫡長女的存在,手掌整個沈府大權的她基本沒有什麼煩心事。

而膽小怯懦的原主,則是自始至終都沒有被她放在眼裏過。

隻是令她未曾想到的是,這個向來被籠罩在沈丹光環之下的嫡次女,竟然也有因為假鳳虛凰而榮登後位的這一天。

不過這位假太後的風光也就到今日為止了。

沈夫人心想。

從明日起,她才會

是這個皇朝最為尊貴的女人!

而在新年伊始的前一天改朝換代,也正是印證著他們的天命所歸!

在暢想著美好未來的同時,沈夫人才勉強自己裝出了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等候著沈竹的回答。

而高位上的沈竹看她良久,突然輕笑一聲,道:“沈夫人不必多禮,有什麼請求直說便是。看在你以往對哀家多有照料的份上,哀家是不會推辭的。”

沈竹語氣說的輕描淡寫,沈夫人卻從中讀出了些許的不懷好意來。

畢竟她和沈竹兩人都心知肚明,以往她何曾對原主多有照料?

沒下黑手都也隻是因為沈丹的嚴防死守罷了。

不過除了當事的二人之外,其餘賓客對此都知之不祥。

因此他們就算懷疑這位繼母的麵慈心苦,也沒能從沈竹還並不算咄咄逼人的態度中品出什麼來。

而沈夫人在定了定神後,也許是被自己暢想的美好未來所迷惑,竟真裝作沒聽懂沈竹言語中暗示的意思,還振振有詞地說:“說起來,這事兒也與娘娘有些關係。”

“哦?”沈竹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後,反倒是收回了自己的視線,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席麵之上,問道,“此話何解?”

“不知娘娘可還記得沈氏族中族老的那位孫女兒?那孩子如今正待字閨中,又有才有貌,說起來,還算是娘娘的親侄女兒呢!”

知道沈夫人後話還沒說完,沈竹也算捧場,接茬道:“略有印象,她怎麼了?”

“還不是因著這婚事的緣故嘛!”沈夫人故作誇張地歎了一聲道,“那孩子雖然處事圓滑,可偏偏在情字一事上卻頗為死心眼,早年間便一直心許詔王殿下,又唯恐自己年紀尚淺又地位卑微,才一直不敢貿然來問。”

話說到這兒,沈夫人的意思已經昭然若揭。

女席間包括趙聽雲在內的所有女客,都因為這話不自主地停下了動筷的動作。

隻有沈竹,好似沒有受到幹擾一般,一小口一小口地繼續吃著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