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關押錢盛的囚車從縣城大牢出發。道路兩旁,壽寧鎮和附近村鎮受過錢盛禍害的人家都來了,大家挎著竹籃,裏麵裝著爛菜葉子、臭雞蛋、餿饅頭等東西,在囚車經過的時候紛紛砸向中間被拷著的錢盛。
想來等待死亡的過程比死亡本身更讓人恐懼,僅僅三天光景,原本身強體壯不可一世的錢盛肉眼可見地虛弱了下去,眼窩深陷,目光渾濁呆滯,上下嘴唇全是發白的幹皮。
“啪——”地一聲,一枚臭雞蛋砸到錢盛臉上,腥臭的蛋液順著他的側臉往下流,黏濕髒兮兮的頭發,沒入滿是汙垢的衣領中。錢盛恍如不覺,一動不動,麻木地任由這些東西粘滿全身。
阮平安跟桃良站在人群後方,目送囚車抵達法常錢盛被桃良打斷的那條腿沒人給他接上,從囚車裏下來時因為無法保持平衡狠狠摔了一跤。領路的差役嫌他身上髒,不肯用手碰他,一路拽著鐵鏈把他拖到行刑台。
看著眼前這一幕,阮平安耳邊響起當年被錢盛強占房屋後鎮長爺爺對她說的話。
“平安呐,現在錢盛有他姐夫楊德堃護著,楊德堃又跟縣令有勾結,哪怕我們都知道那張抵押地契是假的也告不贏他。他們最多賠你點錢,可你要的是那點錢嗎?打蛇要打七寸,你且隱忍住,待到時機成熟爺爺一定幫你報這個仇。”
她這一忍就忍了三年,今日罪魁禍首總算伏法。
刀落下的一瞬間,桃良抬手捂住了阮平安的眼睛。阮平安沒有掙紮,靠在桃良身上聽著周圍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聲,過了好一會兒功夫桃良才垂下手。阮平安望向刑台,那裏密密麻麻擠滿了人,一些往日遭受過錢盛欺淩的人在他死後猶不解恨,用小刀將他的屍體割成一片一片。
阮平安不欲跟人一起去淩虐錢盛的屍體泄憤,嫌髒了自己的手,錢盛死了,她的仇便算報了。她緩緩呼出一口氣,輕輕扯了扯桃良的袖子:“走啦。”
那晚桃良突然出現救下她,阮平安雖沒太看清桃良的動作,卻也能感受到桃良身姿迅捷靈巧,單論武藝而言甚至可能不輸於她的父母。
人偶可以這樣厲害麼?如果桃良有這麼厲害,那當初撿到她時又為何會弄的那般狼狽,什麼人可以把她傷成那樣?
阮平安不是沒感到疑惑過,可是步桐不在家,她周圍沒人能問,問桃良桃良便乖巧地看著她,一副聽不懂的模樣。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阮平安向來不愛鑽牛角尖,特別是當桃良拿出繡製精美的香囊哄她高興時,阮平安頓時把那些什麼奇呀怪的都拋到腦後,一接過香囊立刻就係在了自己衣帶上,美美地照了半天鏡子。
管他那麼多呢,反正她隻用知道桃良救了她,對她好就足夠了!
兩人離開法場往回走,許多住在鎮上特意來這邊看錢盛受刑的人也都在回家路上,從縣城回去總共就那麼幾條路,少不得跟人順路一起。
“平安,這次可多虧了你1趙嬸兒跟她弟弟趕了牛車帶著李奶奶出來,半道瞧見阮平安跟桃良,硬邀請她們倆上車坐。
阮平安推拒不過,跟桃良上了車。剛一坐下就聽李奶奶說:“平安,你這朋友長得可真俊哪!家住哪裏,許了人家沒有?”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阮平安心中一緊,恰逢牛車軋過石頭顛了一下,害她竟被自己口水嗆到。
阮平安咳得滿臉通紅,良久才擺擺手示意給她順背的李奶奶不用了:“她家住的可遠呢,您肯定沒聽說過,至於許人家這種事我哪裏知道?”
自上次桃良在縣衙公堂上露過麵後,大家都知道了阮平安的這個新朋友。阮平安怕他們纏著桃良說話露餡,跟人說桃良不光有啞疾,而且小時候發熱燒壞了頭,聽人說話時有點遲鈍。
於是大家便不再找桃良問話,可是好奇心卻一點沒減少,答話的擔子全落在阮平安一人身上。
“哎呀不知道那肯定就是沒有。你也說了她沒有別的親人,就算以前有也做不得數,李奶奶幫你這朋友做個媒,你說米鋪曲掌櫃的兒子怎麼樣?”
“太矮了!還沒我高呢1阮平安一口替桃良回絕。
李奶奶不死心:“那你趙嬸兒隔壁的張秀才呢?”
“太瘦啦!一把骨頭風一吹就倒了,您那天也看到了桃良的身手,我怕她一個不小心把張大哥骨頭都捏碎了。”
“這有什麼,你朋友比張秀才厲害不好麼,這樣嫁過去一準兒不會被欺負。”趕車的趙嬸兒在前麵幫腔。
阮平安哭笑不得:“你們問過張大哥沒有?人張大哥還不見的願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