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斜。
壽寧鎮的居民們陸續結束了一天的忙碌,三三兩兩勾肩搭背朝南邊走去,那裏有著這座小鎮唯一的酒館。小鎮生活悠閑,不少人習慣在辛勞一天之後來這間名為“吳記酒館”的地方喝酒暢聊,以此消解疲勞。
“平安,你過來一下1酒館櫃台後麵,穿著粗布長裙的中年婦人高聲呼喊。
“來啦1後廚簾布掀起,圍著褐色圍裙的女孩兒鑽了出來。她莫約十六七歲,個子不高不矮,眼睛水靈,皮膚白嫩,因為太熱臉頰透出些許粉色,半點看不出來是常年窩在後廚幫忙的。
“杜姨,怎麼了?”阮平安在圍裙上擦淨手,走到櫃台邊。
“老程昨天就該來送酒的,到今天這時候也沒個影兒,咱們庫存的酒不多了,你去他那兒看一眼怎麼回事,催他趕緊把酒送來。”
吳記酒館在鎮西十餘裏外有一處專門用來釀酒的莊子,由一對姓程的父子打理,以往每半個月程氏父子都會給店裏送一回酒,這次卻不知為何遲遲沒出現。
現下客人還不太多,阮平安脫下圍裙離了店,順利的話能在天黑之前趕回來。
“實在抱歉,我爹昨天傍晚摔了一跤,昏迷一宿,我急著照顧他,沒顧上別的。”莊子裏,程彬滿臉疲態地接待了阮平安。
“在哪兒摔的,怎麼弄這麼嚴重?”看著仍舊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程大叔,阮平安吃驚地問。
盡管大家總是“老程”、“老程”地喊程大叔,可他實際不過四十來歲,不是摔不得跤的老人,而且頭上又沒有明顯撞傷,是以阮平安完全不明白怎麼會這樣。
程彬搓了把臉,努力提起一點精神:“就在前麵那片林子,那邊有個矮坡,具體怎麼回事我也不知道,找著人的時候就已經倒在坡下,看著像是從坡上摔下來的。”
程彬說的那片林子阮平安來時還路過了,那個矮坡阮平安也知道,攏共不到一人高,除非一下磕到要害,不然頂多崴個腳弄出點擦傷。
不會折到脖子了吧,那可出大事了……
“請大夫瞧過了麼?”
“請附近村裏的大夫瞧了,說不清楚,就給開了點補氣養身的藥。”
說不清楚,那至少可以確定不是什麼特別明顯的傷。阮平安稍微鬆口氣,安慰程彬道:“我回去了給杜姨說一聲,找個好點的大夫再來給程大叔看一眼。”
程彬謝過阮平安,幫著把一排酒桶搬上車裝好。他走不開,酒館卻還等著要酒,阮平安沒法,隻得自己駕著莊裏的驢車把酒帶回去。
太陽完全沒了蹤影,雖然天還沒黑徹底,但比阮平安來時晦暗了不少,路上不見行人,隻有吱吱悠悠的車輪聲一直伴隨在阮平安左右。
林中不知何時起了霧,起初是薄薄的一點,待阮平安察覺時已然被霧氣包圍了。
“西邊那片林子最近有點邪門……”
“好像有妖怪呐1
“真的假的,這都多少年沒聽說過有妖怪在咱們這附近出沒了?”
“我騙你們做什麼!我上次路過那片林子,明明是傍晚,結果就跟中邪似的迷迷糊糊什麼也不記得,等清醒過來都第二天早上了1
阮平安隱約憶起前幾日在酒館裏聽客人們聊起的話,那人說完引得眾人一陣哄笑,都說怕不是他喝多了酒醉暈過去了。
常來酒館的都是好酒的人,喝醉了記憶錯亂說胡話的大有人在,此前阮平安沒把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不過現在看來那人說得很有可能是真的,這霧起得古怪,程大叔莫名其妙暈倒沒準也跟這有關。
眼下她已深入林中,進退兩難,阮平安略一猶豫,決定繼續前進。
天黑得比平常快許多,沒有一絲月光,整片林子就像被黑暗吞噬一般,伸手不見五指。
陡然,星星點點的螢光從四邊八方升起,飄飄渺渺的白霧如同層層薄紗縈繞在翠色盎然的天地之間,將這片普通到隨處可見的樹林裝點得宛如人間仙境。
阮平安微微張著嘴打量周圍的一切,從小到大這片樹林她來過百十次了,第一次知道它竟可以如此好看。
收回視線,一名陌生男子立於驢車前方,那人一身淡藍色長衫,頭戴逍遙巾,背上還背了個竹書箱。
這是一幅尋常讀書人的打扮,不過在這個節點出現在這個地方本身就不太尋常,更別提這人長著一張俊逸無雙的臉,就差把“妖怪”二字寫在臉上。
“在下想要去國都趕考,不巧在這附近迷了路,天黑錯過了宿頭,姑娘是住在這附近麼?可否收留在下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