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調回中郡任職郡丞的季琛這日大清早便乘馬車出了門, 去接兩位京都來的客人。
距赤子心案已經過去一年多，他也憑借此案從一個五品官升任坐上了中郡第一人的位置，這晉升速度堪稱絕無僅有, 朝中有微詞的人不少, 但因著舉薦他的人誰也得罪不起, 如今倒也還算安生。
來的正是在朝中舉薦他的貴人——容陽郡王和他剛入門的郡王妃。
說起來, 這兩位都還算是他的熟人，就算他知道郡王爺舉薦他並無私心, 但也明白背後會有人說他抱上大腿也無可厚非。
一輛看著平常的馬車轆轆進了青州城，季琛帶著一幫小吏等在城門，看見馬車上熟悉的蓮花標誌，便率先領人躬身長揖：“下官季琛，恭迎郡……”
話還沒說完，馬車簾從裏頭撩開, 一個穿藕荷色撒花軟煙羅裙的女子探出頭，輕輕衝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季琛愣了一下, 識趣地住了嘴, 便見那女子對他笑道：“季大人許久不見，此次來中郡隻是為了祭拜先人，並沒有其他要緊事，不必特地來迎。”
季琛拱手：“在下身為朝官，怎敢……”
“季大人。”馬車廂中又響起另一個懶洋洋的嗓音, “這次出行我可是跟陛下告假說身體抱恙，若是傳出去我跟長寧出現在中郡，您讓我怎麼好跟朝中那些愛揪人小辮子的言官們交代。”
季琛聽見這個聲音下意識屏息了一瞬，然後才低頭：“是下官失策，舟車勞頓, 還請三位到郡丞府中稍微歇息，其他安排等休息好了再作打算。”
穀長寧瞥了車廂內閉目養神的小郡王一眼，無奈搖頭，隻能自己轉向季琛道：“勞煩季大人了。”
馬車駛向郡丞府的途中，穀長寧伸手戳戳還在鬧別扭的人：“懷舟哥哥？”
他果然睜開眼，沒好氣地道：“你也就這種時候嘴甜點兒。”
穀長寧見有效，直接撲過去掛在他身上：“別氣了，我這不是怕你忙，才想著自己來一趟祭拜師父的嗎？我知道錯了，下回一定提前告知你。”
“告知？”他揚起危險的語調。
她忙不迭地：“提前帶上你，帶上你。”
這邊兩個人密語私話暫且不提，那邊剛進門的季琛看見早早等在門後的女兒，立馬虎起一張臉：“這大清早的，你在這兒做什麼？”
季問筠緊緊攥著帕子，踟躇著往他身後張望：“爹爹，今日是不是有客人來呀？”
季琛打眼一瞧就知道她還沒放下那份心思，怒氣上頭：“趕緊回去，別在客人麵前失了分寸！”
季問筠睜著淚汪汪的眼睛看他：“爹爹，我隻是想看看那位郡王妃長什麼樣，您就讓我跟著吧，我不會亂說話的。”
他向來寵愛這個獨女，見不得她掉眼淚，片刻猶豫後才點頭：“你就跟在你母親後麵過來見禮，見完禮便回自己的院子，知道了嗎？”
季問筠立馬點頭。
她其實也隻剩下那麼一丁點兒不甘心了，早在聽聞小郡王十裏紅妝迎娶了陛下賜婚的一位官家女子後，她蠢蠢欲動的心就已經歇了大半，可還是有不解，既然都是官家女子，為什麼……就不能是她？
虞鳳策和穀長寧先到正廳坐定，後頭跟隨的馬車上薛回在指揮人搬些日常要用的東西，不到半盞茶的時間，季琛的夫人便帶著女兒來給他們見禮。
季問筠一絲不苟地行完禮後才敢抬頭細看，那位郡王妃就坐在容陽郡王身側，跟他低聲笑語什麼，一張臉清麗可喜，跟之前見過那些京都城的貴女貴夫人的氣派端莊不同，身上帶著某種奇妙的氣質。
最要緊的是——她覺得她有些眼熟。
但礙於父親提前警告過不能多說話，她便憋在心裏，直到退下去前還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努力在記憶中搜尋相似的臉。
完全把一開始的目的拋之腦後。
季問筠的異樣隻有虞鳳策注意到了，他轉頭看看穀長寧：“你之前救季琛的女兒那會兒，讓她瞧見臉了？”
穀長寧茫然：“沒有吧，我借她的帷帽擋了臉呀。”
那她總看你。虞鳳策想了想，這句話一說估計穀長寧就知道他已經不生氣了，他還想再多聽會兒她難得的溫言軟語，便沒開口。
兩人在郡丞府稍作歇息後便就隻帶了鄔九和鄔十出門往玉康山去，穀長寧的師父死後葬在山上，後麵師門搬遷，陸逸明覺得人都死了不能死後還擾他安寧，便命人修葺打理一番，沒有挪動。
四人一同朝玉康山走，一路總有人往他們身上偷瞄，虞鳳策一開始還以為是他們穿得不像平民百姓，後來慢慢發現，那些人偷瞄，是往穀長寧的臉上瞄。
穀長寧自個兒也發現了：“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