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天光從穹頂破碎處落了下來。
當少年離鋒第五百三十六次走進這座大殿時,最中央的人影已經漸漸變得凝實——能看出來一個朦朧的少女身形。
金色的靈光被最外圍的結晶析出五色光彩,照在四周繪著故事的牆壁上,也將離鋒的臉照得五光十色。
他定定地看著最中間的人影。
地下暗流在他們四周流過,這是這處所在唯一的聲音。建造這裏的人是離鋒的母親。她以這裏的山川為基,又勾連四周河渠,將附近的靈氣都不動聲色地彙聚到這裏。
離鋒找到這裏的時候,他母親已不見蹤影。
隻有堅冰似的一塊巨石矗立在大殿正中,靈氣如流彙聚。
這石頭像是有生命一般,起初最外圍被一層乳白色的絮狀物包裹著,之後便越來越淡,露出裏麵晶瑩剔透的部分。離鋒願意留在這裏,是因為這裏靈氣濃厚,很適合修煉。
每日清晨,離鋒都會來看看這裏的情況。
後來這些東西慢慢地化作了一個縹緲的人影。
雪膚花貌,雙眸輕閉。
這是個很美的少女。
但是離鋒還太年輕,他並不懂美貌的好處。他的心裏隻有一件事,那就是練劍。
離鋒的母親過去是一個樹敵很多、修為高深的修士。
因此離鋒從出生開始,就背負著許多人的憎恨。他必須變得很強,才能從這些人的手裏活下來。
他來到這裏是為了變強。離開,自然也是為了變強。
“我要走了。”他看著石中的少女。
他有著一張屬於少年的英俊麵孔,卻沒有絲毫這個年紀少年應有的意氣。他的眼神晦暗,唇總是緊緊抿著。
就好像世間萬物都與他有深仇大恨似的。
就算是對著相處一年多、如同雕塑一般的美麗少女,他的眼神也沒有絲毫柔和。
他是一柄沒有感情的、隻懂廝殺的劍。
——但這石中少女對離鋒而言確實有些不同。
因此他在即將分別的時候,第一次將手附上了那美麗剔透的巨石,也第一次如此近距離打量那少女的眉眼。
“我想要拜入太玄宗習劍。”他喃喃道,“等到我成了最強之人,或許還會回來看你。”
“那時,我會等你出世。”
柔和溫暖的靈氣如同春日裏的溪水一般,包裹住了他滿是粗繭的手掌。
“再見。”
說完這句話,離鋒再也沒有絲毫留戀。
靈氣被他阻隔在掌外。
他轉身向殿外走去。
“好玩嗎?”身後傳來一聲詢問。
少年腳步一頓。
他黑色的長靴踩在白色的細小粉末上,卻忽然感覺這些粉末在顫動。
不管是這些成了粉霽的碎末,還是稍大一些的石塊……就連牆壁上繪製得栩栩如生的壁畫,都一起顫動起來。
離鋒轉過了身。
那塊巨石也在顫動。
白色的絮狀物像是被月光撥開的輕煙一般散去,飛快地滲入巨石的肌理,並——
將之一點一點溶解了。
“你——”
“好玩嗎?練劍什麼的。”少女有點生疏地踩上地麵,一邊提起過於累贅的裙擺,一邊抬眼問他。
李天風覺得很奇怪。
她想了想,覺得可能是小姐妹沒跟她的寶貝兒子介紹過自己。
於是她開始套近乎:“你娘總和我嘮叨,說讓我活過來……出來玩一玩。我一直懶得動彈沒理她。”
時隔萬年,再次有手有腳,她挺高興的,忍不住多走了幾步。
一步一步,就像是從前踩在雲朵上那樣軟綿綿的,非常有趣。
於是她又轉了幾個圈。
小姐妹給李天風重新捏了一具身子,資質一般,但是用起來還挺順手。
她腰間係著好多塊白色的碎石子,隨著她的動作彼此碰撞,也一同發出琳琅聲來。
她偷偷地看了一眼,發現少年郎還是冷著臉,似乎並不想和她攀談。
這就很討厭了。
李天風不喜歡拿熱臉貼別人的冷屁股。
不過好姐妹萬年間才下的一個寶貝蛋還是和別人有所不同的。
她粗粗地看了一眼,就發現他心音混亂。她踩了幾步腳下的陣法,像是跳舞似的跳了幾步,踩著星辰走勢就算出來,這寶貝蛋子命途多舛,一副早夭之相。
哇哦,識海裏還藏著一隻烏漆麻黑的心魔。
真是離譜。
李天風一麵想著,一麵臉上露出親和的笑容。
她實在是長得很好看,這樣和藹一笑頓時就變得慈眉善目。
“寶貝蛋,去哪玩帶我一個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