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滿天,排排大雁飛過,幾隻禿鷲在一輪紅日下盤旋。城郭染上層層餘暉,在夕陽映照下一片祥和,似一個張開的懷抱在迎接著歸人。
一陣急急的馬蹄聲和鑾鈴聲由遠及近,是這裏常見的商隊,十來個人加上幾匹馬,幾輛貨車,風塵仆仆。這商隊一行人均是黑衣裝扮,為首並排騎馬的是一英俊少年和一頭發花白老者,老者五十歲上下,慈眉善目中透著一股精明,商人標準的麵孔;那少年卻是少有的漠然,看模樣不過十八九歲,神色間卻是異常的沉穩冷淡,即使打扮與其他人無二,卻仿佛什麼都置身事外,離周圍所有人和物都遠遠的。
少年看了眼不遠處的城門,抬了抬手做了個放慢的動作,身後第一個車把式敞亮的唱了聲“籲”,他體形魁梧,粗獷悍勇,聲音也如銅鍾一般洪亮,隨著他這聲音,車馬隊的鑾鈴響聲漸漸緩了下來。當先老者在馬上躬一躬身,“公子,前麵就是雲中城了。”他聲音堅定有力,不似這般年紀所有,神色間很是恭敬。
少年微頷了頷首,“李叔,在這裏換馬補給,歇息幾天。”他聲音不大,卻也不冷不熱,就和他的臉一樣,看不出悲喜。
李叔回頭招呼了一聲,後麵的隊伍放慢了速度向城門走去。有幾個一臉懶散的夥伴已麵露喜色——一路顛簸而來,又正值春困時期,早已疲憊不堪,終於盼到可以休息的日子了。一行人都抬頭去看那城郭,氣宇恢宏,飛簷流壁,確稱得上是方圓數百裏名副其實第一城。
莫梵正懶懶的依靠在城門的女牆上,看著商隊、小販、晚歸人進進出出,帶著焦急、疲憊或欣喜、盼望的神色奔赴歸處,紛亂的鑾鈴聲和嘈雜的人語聲正訴說著這座古城的熱鬧與繁華。他喜歡熱鬧,從不放過人多的地方,昨晚剛到這裏就被深深吸引住了——事實上他也沒有明確要去的地方,當然也不會有人在某地等他回家,一直在尋找的人昨日也突然失去蹤跡。他還沒想好接下來怎麼辦,所以他用了一壺好酒交了守成衛這個朋友,舒舒服服在城頭躺下了。
這座雲中城位於中原與鮮卑的交界處,名副其實的邊城,雖連年征戰卻並未阻斷兩邊互市往來,也並未阻斷它的欣欣向榮。現任鮮卑大人木圖驍勇善戰,對邊界時有擾掠,不時在邊疆製造事端擾的人心惶惶。但此人雖主戰不願和談,倒是願意接納中原文化為他所用,加之鮮卑要從中原輸入良鐵和縑帛,所以並未限製互市;而中原邊境也需從周邊諸胡族輸入戰馬及畜牧產品補給,便沒有禁止互市貿易。所以這裏既有中原的含蓄凝重,也有塞外的粗獷奔放;既有舞袖流韻,也有番袍馬靴;既有金發碧眼鮮卑人,也有黑發深瞳漢人。市井繁華,同樣,也魚龍混雜。
莫梵留意到各行商販、各類民眾,甚至好幾路江湖人士,他觀察著這些人的舉止神情,猜測著他們背後的故事,覺得十分有趣。然後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少年和他的商隊,一共十二個人,雖然都是普通商戶打扮,看似與其他商隊並無不同,但莫梵卻看出那些看似憊懶的夥計舉手投足間另有玄機,其中至少六七個人身手不不凡,雖然一般在這來往的商戶都有護衛,但這幾人的武功要比普通護衛高出很多,更像是身懷絕技的江湖人士,而那少年的形象顯然沒有半分商賈氣,所以他斷定這絕對不是一隻普通的商隊。
這是他多年閱人無數的本能,能在人群中很快發現特殊的目標。直覺告訴他,這個商隊背後必有不尋常的意圖。猜到這裏,他饒有興致的盯著少年那張冷峻的臉搖頭輕歎道:“尋夢樓的那些姑娘看到這張臉,怕是要心碎的齊齊跳樓啊!”
他說話的地方距少年至少十丈,少年這時卻一抬頭正對上他的目光,仿佛聽到他的話語一般,隻是臉上仍舊沒有任何表情。二人目光相對時,莫梵有種被冷風吹過的錯覺,但隻一瞬,少年便又收回目光看著前麵的路。
莫梵苦笑著拍拍肚子,翻下城牆,紅日已垂下去了,他決定去城裏最大的酒樓占個雅座繼續看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