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年紀的筒子樓, 在梧市已經被拆的差不多了。
留下的少少幾座,也沒幾個人願意住在裏麵。大多數都是租出去,或者閑放著,勤等著什麼時候拆遷到這邊, 好要上一個高價。
筒子樓也分好壞, 有的筒子樓裝修的好, 或者早年廠子效益不錯,所以各家各戶都有自己的衛生間和廚房。也有的差, 差到什麼程度呢?
共用的衛生間,幾個灶台擺一起就是共用的廚房, 逼仄的房間,裏麵連隔斷都不做。
上廁所不方便, 做飯不方便, 洗澡不方便。
趙麗娟也知道, 方便是要靠錢來換的。
所以她也隻能住在這樣的屋子裏, 每天扣著手裏的那點錢, 算著什麼地方可以稍微方便一點,什麼地方可以不方便。
進入了千禧年之後, 舉國上下都是一片歡騰。
新的篇章一揭開,就伴隨著各種各樣的喜訊。
申奧成功了, 國家加入wto了, 各行各業的蓬勃發展, 吸引著無數的人。
這些都與趙麗娟和樂建水無關, 狹小的屋子裏,他們甚至沒有一台電視機,隻能用著最老舊的收音機。
趙麗娟麻木地揉搓了幾下塑料盆裏的衣服,已經用見底的洗衣粉怎麼也倒不出來。她隻能把洗衣粉袋子撕開, 用水龍頭衝一衝,衝出一點點泡沫。
一個端著水盆同樣過來洗衣服的老太太看見她就皺眉毛,手裏的肥皂攥的死緊,像是生怕趙麗娟上去搶了她的一樣。
住在這裏的人不多,樓上樓下也就七八戶,從樓東頭跺一下腳,樓西麵就能聽得清楚。
所以,這裏沒有秘密。
抱著肥皂不撒手的老太太命不好遇上不孝順的兒孫,人家把她丟在這裏,每個月給上少少的一些贍養費。一樓的男人喝醉了就打老婆,抱怨沒給自己添個一兒半女。最西麵的老頭白天出去撿破爛,晚上就躲在屋子裏哭……
趙麗娟把衣服晾在門口外麵的架子上,屋子不朝陽,想曬衣服都是曬走廊上。
她租下來的這間屋子也隻有十幾平米,屋裏麵是兩張折疊床,還有一張搭起來的案幾,上麵潦草放著些調料和幹麵條,邊上是一個小小的蜂窩煤爐子,上麵放著一個小鍋。
折疊床上躺著一個人,聽見趙麗娟進門就翻了個身。
這一翻身,就把趙麗娟嚇的幾乎不敢動。
等到對方沉寂下去不再說話,趙麗娟才輕手輕腳的開始打掃屋子,準備做飯。
那年趙麗娟出來的早,她被下放到一個農場幹活,三年的勞動改造,把她消磨的失去了野心和動力。
等到農場把她放出來的時候,她已經不願意再回到梧市了。三年的時間,她沒有接到家裏任何一通電話,也沒有任何一個人給她寫信。
趙麗娟思來想去,決定去找自己的大兒子。想來初中畢業就能下鄉,家裏那麼大的變故,隻怕兩個兒子都是下了鄉的。
她找到了知青辦,沒有找到二兒子的下落,但順利查到了大兒子樂曉剛在的地方。
雖然偏遠,但趙麗娟依舊上路了。
她一路走一路問,沒東西吃甚至要乞討。
直到好心人開著大卡車稍了她一段,趙麗娟才能順利找到自己的大兒子。
時間是個讓人無法原諒的東西,樂曉剛下鄉之後就匆匆結婚,他雖說在家裏當老大,但是家裏的光景決定了他就沒吃過什麼苦。
戈壁灘的生活他過不了,太苦了。
等趙麗娟到了那裏,麵對的就是已經結婚生子的大兒子,大兒媳婦對她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
趙麗娟住了不到一個月,大兒子就滿臉羞慚來找她說事。
能有什麼事呢?不過就是說自己辛苦,雖然跟當地人結了婚就不算是知青了,但下地的工分太少,掙來的錢一家子不夠開銷,還要問丈人家拆借。
趙麗娟隻能捏著大兒子給的三十塊回了梧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