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亂成一團的時候, 餘嫣兩手還緊緊地擤著張皇後的手不放，生怕她會跑了。
而她的一雙眼睛裏卻盛滿了蕭景澄的身影。
一別半月不見，他臉上的五官棱角似乎更清晰了, 周身上下的王者之氣也更盛了幾分。唯有那一雙眼睛裏的柔情, 還同當初一模一樣。
闊別多日，哪怕一早便做好了他會平安回來的心理準備。可當他真全須全尾站在自己跟前時, 餘嫣還是忍不住濕了眼眶。
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掉眼淚當然不好，她趕緊扭過頭來深吸兩口氣, 努力將眼淚收了回去。
再扭過頭的時候, 便不自覺地衝蕭景澄露出一個笑來, 淡聲道：“你回來了。”
那話語聽起來就像兩人已老夫老妻多年，每日夫君下值歸家, 她站在堂屋前的台階上，遠遠望著他向自己走來。
他的周身鋪滿落霞, 而她則這麼輕聲地說出一句“你回來了”，隨即兩人相視一笑。
這畫麵實在太過美好，若非兩人中間還隔了個張皇後, 餘嫣當真覺得眼下整個世界就隻剩下她同蕭景澄兩個了。
男人衝她伸出手來，餘嫣下意識地就要把手放上去，但很快又反應過來, 緊張地看了張皇後兩眼。
謀反之事已成定局, 但她也不知南明帝會怎麼處置自己的這位繼後。所以眼下她什麼也不敢做，隻能先把人拉住再說。
倒是蕭景澄頗為從容，笑著衝餘嫣搖搖頭, 隨即道：“放開母後吧，父皇隻怕有話要說。”
張皇後這會兒人已癱軟得不成樣子，即便沒有餘嫣拽著她也根本挪不開步子。她將身體靠了一旁的多寶格上, 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眼前突然出現的男人，就像不認得他一般，看了許久許久。
一直到蕭景澄即將拉著餘嫣的手離去，張皇後才像是如夢初醒，跳起來一把就要伸手去拽對方的衣袖，卻因手中無力摸了個空。
然後她開口顫聲道：“你、你根本沒死？”
“自然沒死，謝母後掛心。”
“那、那賀蘭山一事是怎麼回事兒，難不成你躲過了匈奴人的伏擊詐死回京？”
蕭景澄聽到這話嘴角終於露出一絲笑來：“母後這話差矣。兒臣連匈奴人的影子都沒瞧見，又談何被伏擊一事。賀蘭山處一片寧靜，兩國皆無意交戰，百姓忙著休養生息迎接冬日。打仗什麼的，還是往後再說吧。”
張皇後越聽越覺得不對，她並非完全不諳世事之人。從李王兩位將軍“善談”說起，到蕭景澄突然從天而衛，一切的一切都像是被人安排的一出好戲。
而她和哥哥身處戲中，就像是唯二的兩個戲中人一般。
張皇後越想越心驚，再開口時聲音已是抖得如風中的落葉：“所以……沒有匈奴人是不是？根本就沒有匈奴人對不對？”
“母後明白就好，通敵叛國乃是死罪。此番兒臣派人將奸細攔下，說起來也是救了母後一命呢。”
“呸，你若有心救我便不會這麼蒙蔽我。你跟你父親聯起手來騙我，還想令我感激你不成？你們一個個都很會演啊。”
從假借匈奴來犯起，她和哥哥就已經落入了這對父子的圈套之中。
既然沒有匈奴人來犯，賀蘭山遇襲一事自然為假。蕭景澄不過是護送五千精兵去懷遠罷了，根本不是為了與敵方開戰。
所以蕭景澄根本就沒死，連根頭發絲也未被傷著。他好端端地回了京城，悄悄入了宮，等著自己給南明帝下毒，好一舉將自己和哥哥奸滅。
這麼說起來自己拿到的毒藥也一早就被人換過了。或許那個給自己毒藥的太監也是蕭景澄他們一夥的，自己從始至終拿到的都是假藥罷了。
南明帝沒有喝下毒藥，也就不會毒發身亡。李王兩位將軍也不過是配合哥哥演戲罷了。
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隻有哥哥的慘死和她的落敗是不爭的事實。
張皇後不得不承認自己聰明一世機關算盡，最後卻讓人算計了個明明白白。她的兄長沒了，自己的後位也難保，就連晟兒……
一想到兒子張皇後整個人又活了過來。她強撐著最後一口氣奔至南明帝跟前，撲通一聲便跪了下來，不住磕頭求饒：“皇上，求您看在十幾年夫妻的份上饒了晟兒。此事真的與他無關，全是臣妾與哥哥一手安排的，他還小他什麼也不知啊。”
南明帝有些厭惡地看著自己的繼後，許久後才長出一口氣道：“知與不知又有什麼關係。他自小被你縱容寵壞，與其說他是個皇子倒不如說他便像個壞事做盡的紈絝子弟。別以為我不知道他強搶民女濫殺無辜之事。從前我看在你的份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今事已至此朕便成全他，讓他留在民間過他從前的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