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平三年冬,這日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漫天遍野一片蒼白,連院中的古井都透著股寒意。
順天府後堂的東梢間內,府尹陳芝煥正跟府丞說話,手裏的青花瓷盞剛湊到嘴邊,府中的錢師爺便著急忙慌地衝了進來。
“不好了大人……”
他湊近到陳芝煥身邊耳語了幾句,後者頓時臉色大變,手一歪青花瓷盞應聲碎裂,茶水濺了一地。
一旁的梁府丞聽到後也是嚇得臉色發白嘴唇哆嗦。
“大、大人,那可是殿下礙…”
陳芝煥一個頭兩個大,起身衝了出去,邊走邊罵:“這個死妮子,一天天的就知道給我惹事。看我回頭怎麼收拾她1
他說得咬牙切齒不像是作假,身後跟著的梁府丞和錢師爺同時瑟縮了一下,深知這是又要用刑的意思。
也是,殺了人卻不認,嘴硬得跟鋼似的,進來十來天這府裏大大小小的刑罰她上了個七七八八,卻還是死咬著不認罪,已是把陳大人愁得跟什麼似的。
沒想到今日三皇子殿下心血來潮過來一趟,小妮子竟好死不死得罪了對方。
陳大人要輕饒了她豈非可笑。
陳芝煥匆匆往牢房而去,到門口時一抹腦袋上的虛汗,隻覺得全家老小的性命今日都要交托在那死妮子手裏了。
想到這裏他腿一軟腳下一滑,踉蹌著衝了進去,一路跌跌撞撞來到兩個人跟前,撲通一聲便跪了下去,衝著為首之人不住磕頭。
“殿下恕罪,殿下息怒,殿下……”
邊說邊往旁邊瞧,就見角落裏跪著一個女子,披頭散發囚服淩亂,她拚命拿手想要掩飾住胸口露出的嬌嫩皮肉,奈何被撕破的囚衣捉襟見肘。
一聲冷笑把陳芝煥的注意力喚了回來。
“陳大人牢裏的囚犯凶得很哪,看來平日裏陳大人對他們頗為和善。”
說話的不是三皇子蕭晟,而是跟著他一起來的張相家的小公子,單名一個嶺字。這兩人素來交好,是走到哪兒都是叫人頭疼的主兒。
陳芝煥想起今日跳個不停的眼皮,心知自己是惹上了大麻煩,當即又要磕頭求饒。頭剛低下去就碰到了一隻元青緞八團織金皂靴,陳芝煥一愣,抬頭便對上了蕭晟冷冰冰的笑。
“陳大人乃朝廷命官,何須對本王行此大禮?”
陳芝煥一頭冷汗:“不敢不敢,是下官對犯人管教無方,害殿下受了傷。不、不知殿下傷在了何處?我即刻叫大夫過來為殿下……”
“不必了,小傷而已。”
蕭晟嘴上這麼說,眼神卻跟淬了毒似的,歪著嘴摸了摸自己的脖頸,疼得他一抽抽。
那裏有幾道剛被人抓出來的爪痕,這會兒還在往外滲血。再看手上深可見骨的咬痕,蕭晟心中愈發來氣。
這兩個地方他想掩飾都掩飾不了,回宮後若是被母後發現必定要嘮叨幾句。若是叫父皇瞧見了……
蕭晟害怕得後背一緊,愈發咬牙切齒:“陳大人既不知如何管教犯人,不如就讓本王來教教你?本王好歹也在大理寺當差,聽說她進來也有十來天了,陳大人至今還沒令她認罪畫押?”
一說起這個事兒陳芝煥又是一陣胸悶氣短,他恨恨看了眼押在一旁衣衫零亂身量嬌小的女子,怒道:“殿下放心,臣今日便會讓她召供。她若不招我便打到她招為止。”
先前是他太過仁慈,念著她的父親與自己乃同科進士,她又是個嬌弱的女子,雖說用了刑但畢竟沒下死手。
今日她敬酒不吃吃罰酒,敢對三皇子殿下動手,那就別怪他不客氣了。
反正她的案子人證物證俱在,就算將她活活打死也無妨。得罪了三皇子,她離死也就不遠了。
一同跟來的梁府丞看了眼旁邊跪著的女子,眼裏流露出些許不忍。
此女姓餘單名一個嫣字,乃是大理寺正餘承澤的獨女。十日前她因被控殺了工部尚書之子唐慶而被捕入獄,一連審問幾日她皆咬死不認罪。如今這身囚衣上滿布血漬,整個人也隻剩半口氣吊著了。
想不到都這樣了她竟還能對三皇子殿下動手。他想起方才三皇子將他們趕走說要單獨審問餘嫣,便知他沒安好心。
這餘家今年大約是哪座廟忘了燒香,竟一路走黴運到這種地步。這是天要亡餘家的意思埃
梁府丞別過頭去不忍再看。
另一邊蕭晟對陳芝煥的提議嗤之以鼻:“就憑你那三兩下的功夫,她要招早就招了。她既敢犯下殺人重罪,可知是個心性殘暴之人,尋常刑罰哪裏鎮得住她,須得叫她身心俱裂才是。”
陳芝煥聽了不解道:“殿下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