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駕停在宋府門前,司景行先下去,回頭自然而然遞過手來。蘇漾扶著他手下去的動作在看見宋熠然過來後生生一轉,將司景行往前一拉,借力跌進他懷裏,抬頭嬌俏一笑——落在宋熠然眼中,便是她先拉住了下去的司景行,借機投懷送抱。
司景行方才同她說,宋止此人古板,行事不偏不倚,雖是宋熠然師父,卻也未曾在宋家的明爭暗鬥中偏袒過宋熠然半分,反而對他幾近苛責。司景行將她從驚鴻樓裏要出來本就不合宋止的行事邏輯,細節處再露些端倪,怕是要惹人生疑。不如由她來演這個蠱惑人心的鮫女來得方便些。
司景行立刻便會了她的意,順勢環住她腰身將她往身前帶了帶。她那一笑裏故意帶了勾人的風塵氣,與她從前有些差別,這神情落在她眉目裏卻顯出幾分靈動俏皮,一時竟真叫他挪不開眼。
宋熠然輕輕咳了幾聲,打斷兩人間旁若無人的氛圍,“師父,這鮫人是安置在您房裏,還是另尋處客房?”
蘇漾聞聲將司景行勾得更緊了些,便聽他道:“不必麻煩。”
這是要帶回房裏的意思。宋熠然不由得多看了兩眼蘇漾,方一拱手道:“那弟子先行告退。”
他轉身那刹,司景行在蘇漾的遮掩下結下留蹤印,悄悄打到他身上。
宋熠然回房時便覺房中已然有人來過。
他拐進最裏一間,留意著一應陳設有沒有被動過,卻在看見床榻上多出來的人時一愣,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小鮫人仍是拍賣台上那套裝扮,肩頭的紅芍藥豔得像要滴下來,腳踝上的金鎖鏈一頭被係在床邊,乍見到他,害怕得往床榻裏一縮,金鏈上係的鈴鐺響作一團。
宋熠然的手在袖中緊捏成拳,又倏而鬆開,麵上隻輕歎了一聲。他明明叫人給她收拾了客房,下麵人也不知是怎麼辦事的,仍將人給他送了過來。
“過來。”他衝她招招手,明珠咬著下唇猶豫了半天,才試探著朝他那邊靠過去。她靠過來後,離他還是有段距離。宋熠然伸手捉住她腳踝,在她驚慌失措的視線下將她往身前拖了拖,卻隻是低頭替她解下金鎖。
“明珠是麼?好名字。”
“謝謝你救我。”明珠怯生生抬頭看他,又補了一句:“宋少主。”
“叫我宋熠然就可以。”他話音一轉,突然有點沒好氣:“這麼早便道謝,你怎麼知道我是要救你?”
明珠被他一懟,一時分不清他前後的態度,隻好默默噤了聲。
“下來。”
明珠以為他是嫌惡自己,忙不迭離開床榻,小聲解釋:“沒有弄髒。”
宋熠然看著她,過了半晌又歎了口氣,“我是叫你去洗一洗,”他隔空指了指她肩頭的紅芍藥,“不用洗掉的麼?”
明珠飛快點了點頭,又想到什麼似的,猶疑看向他。
宋熠然隻好領著她轉過一道雕花木欄小拱門,打起簾子,“這兒是我的浴房,就在這兒洗罷。”
蘇漾跟著司景行回到“宋止”的房間,他房間構造同常人不同,進去先是茶座,拐過一道屏風,屏風後是一小片池子,池上有雕成蓮花狀的玉雕,正中有半浮在水上的一方方石塊作路,小路盡頭便是他休憩用的床榻。
“滄澤水?”蘇漾環顧一圈,看來宋止在宋家地位不低。
“宋止已是化神大圓滿,離洞虛一步之遙,隻是機緣遲遲不到,雷劫不下無法進階。後經人指點,說他的機緣藏在滄澤中,才將臥房改成了這樣。”司景行解釋道,“眼下正方便了。你金丹被取,雖有我的元嬰填補,但終歸不是自己的。這池子裏是滄澤水,你閑暇時便泡進去,會好一些。”
龍族天然就親滄澤水一些——雖不像鮫人仰仗滄澤生活,但龍蛋孵化之時需要浸潤在滄澤水中,兼之滄澤中的靈氣可以為他們所吸收煉化,自然便覺得滄澤水親近。
蘇漾蹲下身鞠了一捧水,任水從自己指間流下,打濕裙袂。她望著水麵,不知在想什麼,一時有些出神。司景行走到她身後,關切開口:“怎麼了?”
他話音未落,蘇漾飛快鞠了一捧水,轉身潑到他身上,笑得狡黠又帶了些得逞的得意,“這麼多年你怎麼一點長進都沒有?”
他們初識時被困在劍塚,她有時無聊得心急,就常常誆著司景行,要麼訛著他背著她走,要麼就捉弄他後趕在他還手前躲開,像隻警備的兔子般一蹦三尺遠,遠遠看著他笑。
“漾漾,回頭。”
他語氣溫柔又無奈,蘇漾不疑有他,一麵還在笑著,一麵回過頭去——身後巨大的水浪朝她撲過來,她回過頭時,水浪已近她鼻尖,這樣近的距離根本躲閃不及,隻能眼睜睜看著水浪打過來,將她當頭澆透。
司景行瞬息間已退開兩丈有餘,除了方才被她潑的那點水以外,莫說身上,連一片衣角都不曾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