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鳳一十二年春,大臨朝太子太傅之女沈離音嫁入東宮,鳳冠霞帔十裏紅妝,大半個帝京萬人空巷,一時風光。
這亦是繼一年前大臨皇室立下儲君後皇宮裏頭一次這般熱鬧,尤其是東宮,各殿各大門皆掛著琉璃彩燈大紅流蘇,清冷沉寂裏似乎終於迎來一點點喜氣。
是夜,東宮寢殿。
“太子來了嗎?”
“還沒呢……”
“吉時都快過了,怎麼還沒到,是不是,不來了?”
“噓,快別說了。”
……
外殿細細碎碎的聲音終究還是傳進了沈離音的耳中,隻是,她直著腰板坐在那兒,像是什麼也沒聽見一般。不過她能裝淡定沒聽到,一旁陪著她的婢女玉煙卻忍不住嘀咕出聲:
“姑娘,太子這是什麼意思啊?”
她說著,一邊側頭看向榻邊坐著的美人。一身大紅嫁衣,珠寶佩環精致奪目,白皙玉手交疊著輕搭在膝上,哪怕是蓋頭遮麵,仍能從其纖細曼妙的身段下觀出別樣韻味。
“太子許是被別的事耽擱,我們靜靜等著便好。”
金絲繡邊的紅蓋頭微微動了動,聲音從裏頭響起。
這聲語調婉約,嗓音卻不像十七八的姑娘一般清脆甜美,反而帶著些許的沙啞。
玉煙撇撇嘴,但到底不敢再多言,退了半步繼續在一旁候著。
此時,外殿的討論聲也漸漸散去,整個寢殿安靜得落針可聞,燭台火光搖曳著,“啵”一聲爆出了燈花。
沈離音聽到了這聲響,突然就想起前兩日教導婆婆說的話——
“喜燭若是結了燈花,那這對新人必是得月老親自牽線,一世恩恩愛愛,永不分離。”
她當時聽完也不甚在意,這種兆頭寓意不過是圖個安慰,也沒個真憑實據,可等此刻真聽見了結燈花的聲兒,她心頭的不安多少被撫平一些。
沈離音垂眸盯著紅蓋頭垂下一晃一晃的流蘇,嘴邊漸漸浮現一絲笑意,忽然間她就想起了自己與太子的初遇。
這場婚事,旁人看來是太子強娶,可隻有她自己心裏清楚,她是甘願的,而這一份甘願不過是因為一月前那場賞花宴上遙遙一眼。
那日沈離音原本不會出現在宴會上,不管是父親還是哥哥,他們都禁止她去那一場宴會,可偏偏平日裏與她總是作對的侯府黎三姑娘突然轉了性,拉著她說要帶她去見見世麵。
沈離音性子有些慢,來不及拒絕已經被拉著出府,門口的護院對這場麵見怪不怪,絲毫沒有阻攔的意思,而她也被順利帶去了那傳聞中彙集帝京世家貴女公子的賞花宴。
沈離音病愈回到帝京還不足一年,平日裏大都是待在府中,偶有出門也是被黎小小拉出門,去的不是茶館就是畫舫,聽書聽曲兒,還從未參與過這般世族聚會。
她雖喜靜,但到底是個十七八的姑娘,瞧見熱鬧也會駐足圍觀,與太子的初見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太子姬容才貌雙絕,一副天人之姿惹得帝京各家貴女示真心表愛意,隻要場合允許,但凡他出現的地方必定會有一眾女子爭先恐後地表現自己。
沈離音那時不知,還以為那群世家女子在賞什麼奇花異景,便也上前踮腳探看。人影綽綽,視線裏隻剩下一個個腦袋,就當她內心煩躁想要放棄離開時,人群正中心處一個身影忽然轉過頭來。
那一個瞬間,沈離音在事後回想起來總覺得有那麼些玄妙。
姬容轉過頭,而她卻差點轉身離開,但時間卡得就是那麼剛好,倆人視線堪堪相撞,對視間,周圍所有細碎的聲響瞬間靜默下去。
沈離音試圖移開視線,可不知為何,有一種本能驅使著她停留,甚至當對麵那道視線由灼熱變得平靜最後趨近冷漠後,她還是一眨不眨地那麼看著,心跳加速。
話本裏說前世的愛侶今生再相見時會有一眼萬年的錯覺,那時沈離音就想,她和姬容會不會就是上輩子的愛侶呢。
這想法著實可笑也難以啟齒,她一個姑娘家,怎可以如此不知羞。
沈離音對這一眼難以忘懷,可卻從未與旁人說出口,甚至也做好了將自己奇怪的心動掩藏一輩子的準備,可誰知半個月後一道賜婚的聖旨落到了她的頭上。
父兄對她嫁進東宮一事很是擔憂,她一麵安撫,一麵內心忍不住雀躍,她想,或許不隻是她對宴會上那一眼念念不忘。
……
沈離音回憶著前事,嘴角的弧度升起就沒有再落下,從進皇宮那一刻起便收緊的心也漸漸放鬆,隨著時間流逝,甚至還生出了點困意。
“太子到1
突然,一道尖細的聲音打破了寢殿的寂靜。
沈離音因困乏而微彎下的腰猛地挺直,雙手再一次拘謹地擺在膝上,渾身緊繃。
姬容進來時瞧見的便是這麼一副光景,女子一身紅衣正襟危坐著,與床榻相貼的部分怕是隻有一個小指的長度,腰杆筆直卻微微低著頭,蓋頭上的流蘇還晃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