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未央夜。遠遠燈彩三兩盞，依稀勾勒了嶺州通判府的氣派。
今兒通判府裏來了貴客。
嶺州所有的花魁名倌兒都被通判程老爺傳至府上，歌舞笙簫，鬧了徹夜。
四更時，程老爺書房鬧了賊，家丁一路追到了溫泉池，在一片水霧氤氳的遮擋中，卻再尋不到小賊的蹤跡。
家丁散後，溫泉池這邊又安靜了下去。
假山後頭，一雙晶晶亮的水眸慫溜溜地冒了出來，小心翼翼地盯著外頭的動靜。
見徹底沒了人，清央才鬆了一口氣，探頭探腦地從假山後麵軲轆了出來。
“怎麼回事？”
清央剛想往前再瞅瞅，身後就傳來了亦酒驚慌煩躁的詢問，她趕緊回身低頭垂了眼皮，剛剛還探頭探腦的小人兒，眨眼就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木訥模樣。
亦酒看到清央這呆傻模樣，厭惡冷罵，“算了，問你也白問，沒用的啞巴！在這兒守好了，敢耽誤我的好事，我就扔你去喂狗1
說完，亦酒便轉身走了。
清央聽見了亦酒的譏罵，依舊木訥地低著頭。
直到亦酒的身影徹底隱匿進氤氳水霧間，連腳步聲都沒了，清央這才抬起頭四處瞅了瞅，露出了方才那雙水盈盈的眸子，在朦朧月色中閃爍，澄澈透亮，純粹清靈。
一雙水眸，帶活了一個鬼靈小人兒。
露出了眸子的小妞渾身都透著一股靈氣勁兒，一改方才跟在亦酒身後時那木訥蠢笨的模樣。
這便是清央，是竹韻館裏尚未出閣的啞倌兒。
啞倌兒是近些年來時興的玩意兒。
老鴇將啞倌兒們訓練得無論何時，都不會發出半點聲音，好讓公子哥兒出門去詩會宴席時帶著，既方便找樂子尋刺激，又不易被發現而失禮。
所以老鴇初見清央時，見她怎麼也不肯說話，也懶得計較她是真的啞巴還是裝的，總之是讓她永遠都別再發出任何聲音，否則便絞了她的舌頭去。
老鴇一向心狠手辣，清央的小兔膽一縮，就真的乖溜溜地再沒出過聲。
也正是因此，老鴇至今都沒發現她其實是女孩。
尋常被賣進館裏的雛倌兒，無論是人牙子那來的，還是旁的醃臢道上得的，老鴇總是要檢查一番的，女兒身瞞不祝
但清央是個例外，她不是被買賣進來的……
小妞眨了眨眼，不想再想下去了。
反正她這些年裝得木訥蠢笨，已經讓老鴇打消了讓她接客的念頭。
再加上小清央幹活實誠，乖乖聽老鴇的話，也算是討好了老鴇，沒賣了她，而是讓她就待在頭牌倌兒——亦酒公子的屋裏當個小廝。
這不，她今兒就是來給亦酒放風的。
亦酒偷情去了。
不過這都不是清央該想的，她就乖乖地幫亦酒把風，討好了亦酒，往後的日子才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