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樹下,溫燁站在那裏,目光落在通密和降頭師們的骨灰上,拳頭緊握,腮幫子咬得僵硬。
“氣成這樣子?”夏芍不知什麼時候走到溫燁身後,淡淡笑問。
溫燁轉過頭來,見夏芍唇角笑容,頓時皺眉,聲音很沉,“你不氣?通密老狗害過掌門祖師,這老狗害了那麼多人,死了還能有人給他作法超度!我師父沒了那麼多年,現在連屍骨都找不到,想燒紙錢告知他大仇報了,靈位都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擺!這群害人的人,反倒有人作法超度,你不覺得很不公平嗎?”
“你想要公平?”夏芍挑眉看他,一笑,往法壇上看,“那很簡單。再深的仇怨,莫過淩遲曝屍,挫骨揚灰。現在人已死了,淩遲曝屍是不能了,挫骨揚灰還是可以的。骨灰就在上麵法壇,你去拿了,隨便撒去哪個窮山惡水。或者,幹脆尋處絕戶穴把這一群人埋了,保準他們全族死絕,也算大仇得報了。”
溫燁卻咬著牙,頭一扭,“不去!”
“為什麼?”夏芍挑眉,來了興致。
溫燁的拳頭握得緊了緊,低頭,咬牙,“師父說過,風水師堪輿地脈,少則影響一人吉凶大運,多則影響一家、一族,有仇報仇,不能害人全族。業障太大,不報在自己身上,也會報在親近的人身上。”
“那就不害他們全族,你若實在氣不過,上去挫骨揚灰也成。”夏芍又往法壇上望了一眼。
這回溫燁抬起頭來,用古怪的目光看她,小眉頭皺著,“說做法事超度的是你,說挫骨揚灰的也是你,今天真奇怪!腦子燒壞了吧?”
男孩氣呼呼看她一眼,眼神嫌惡,表情惡毒,好像恨不得夏芍發燒。但手卻伸了出來,去摸夏芍額頭。
夏芍氣笑了,沒好氣道:“我還不是為某人著想?本來就是個愛逞能的,再因為這事兒把氣憋在心裏,要是憋壞了,你師父該說是我今天欺負了你。”
溫燁氣哼哼一扭頭,好像確實是這麼回事。
夏芍笑著歎了歎,“你以為我愛給這些人超度?這都是掌門祖師的意思。要依著我,這骨灰我就去給他灑在窮山惡水,來他個挫骨揚灰!”說到此處,夏芍臉色已是冷了下來,望著法壇的方向,眼神涼薄。
溫燁詫異地抬頭,這回小眉頭是真皺緊了,“你是風水師嗎?”
夏芍一愣,低頭看他。
“這些人生前就不是好人,死得又慘,怨念太重。掌門祖師要作法超度這些人,就是要除掉這些人身上的怨氣,免得他們死了還害人。師父都跟我說過,風水師有風水師的職責,有的時候不能任性,任性的結果很可能是痛快了自己,害了無辜的人。就算是仇人在眼前,再痛恨,也得作法給他超度……”溫燁一開始還一副教訓夏芍的模樣,說到最後,越說聲音越小,嘴癟著,拳頭握著,一副受了委屈的忍耐模樣。
夏芍卻看著他,目光裏深沉笑意一閃,輕輕垂眸。
溫燁抬起眼來,正見夏芍在笑,皺眉咕噥,“還師叔祖呢,這點道理都不懂……”說完,溫燁轉身就走,似乎覺得做法事的經文吵,想回去休息。
然而,他剛邁出兩步去,便聽夏芍在後頭笑了。
“你也可以不叫我師叔祖,願意的話改個口,叫師父也成。”
溫燁穿著小道袍在前頭走,聞言頭也不回,擺擺手,一副懶得理夏芍的模樣。但他的手剛擺起來,便突然空中一停,一副瀟灑不成反呆木的模樣。
溫燁忽的轉過頭來!
夏芍卻恢複往常眉眼含笑的模樣,慢悠悠道:“我記得以前跟你說過,這師叔祖你大抵要叫一輩子,現在你倒有個機會換個稱呼看看。”
“你是真燒糊塗了吧?”沒想到,溫燁瞪著夏芍老長時間,開口便是這麼一句。
夏芍隻笑不語,隻是看著眼前男孩。
她對溫燁的印象本就好,在香港時,這小子常跟她鬥嘴,兩人感情也不錯。以前,夏芍也沒想過收徒,她時間確實沒那麼多。許正是因前幾天收阿覃為弟子的事,讓海若動了請她收溫燁為弟子的念頭。
海若的話不無道理,溫燁是玄門年輕一代裏天賦最高的,趁著他年紀還小,早早教導起來,將來必有一番作為。若是蹉跎了這幾年,許就浪費了一棵好苗子。
但一旦真動了收徒的念頭,夏芍必是要好好考察的。即便她對溫燁印象再好,但收徒之事不可馬虎,畢竟這不是她個人喜好的問題,而是關係到玄門傳承,免得玄門再出現餘九誌之亂。
但這小子沒叫她失望,身負深仇,還能有如此自製力,如此看得明白,很不錯。就一個十三歲的孩子來說,他比許多弟子做得都好。
“我看你是真燒糊塗了。”溫燁見夏芍笑意頗深便皺眉道,皺完眉扭頭就走,走出去兩步又回來拉她,“走,回去吃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