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的後院一向很特別,也很神秘。
任何酒樓都不會輕易讓客人到後院去,倒並不是因為後院裏藏著什麼秘密,或是埋著什麼寶貝,而是因為,後院其實算是酒樓裏最不體麵的地方。
試想一下,雞鴨牲畜圈養在廚房外,廢料柴火散落在空地上,未來得及傾倒的泔水桶堆放在牆角……光是這些味道混合在一起,已足夠讓客人把剛吃下去的飯嘔出來。這種事情,當然是任何酒樓老板都不願意看到的,如果可能,他們簡直恨不得用鐵柵欄把後院圍起來,謝絕一切閑雜人等踏入。
所以一些神秘的事,也往往發生在這種地方。
花滿樓跟著老掌櫃來到後院。
老掌櫃推開一道木門,新鮮的刨木花氣味頓時撲麵而來,顯然是一間柴房。剛踏進去,花滿樓便察覺到一陣微弱的冷風,比屋外溫度低得多,冰涼的氣息中還仿佛混合著某種奇異的甜香味。
老掌櫃蹲下身,扒開地麵推著的幹草,摸到一個扣環,用力向上一提。
“吱”的一聲,一塊三尺見方的厚木板竟被他生生提起,露出了下麵黑黢黢的通道,卻不知道通向哪裏。
那股冷風,也正是從這裏吹上來的。
老掌櫃抬起手,道:“花公子,請!”說完一俯身,當先鑽進地道。
花滿樓微一沉吟,也跟了進去。
地道裏燃著燈,燈下是幾十級台階,再向外延伸折轉,一眼竟看不到頭。
花滿樓跟在老掌櫃身後,兩人走得並不快,足音回蕩在狹窄逼仄的地道間,遠遠地傳了出去。
也不知走了多遠,終於來到一扇門前,門邊兩條大漢佩刀而立。看著花滿樓與老掌櫃兩人走近也毫無反應,兩眼發直,便如木頭人似的。
老掌櫃伸出手,在石門上忽輕忽重、忽長忽短地敲了五下,“咯”的一響,門居然立刻就開了,明亮的燈光頓時從門外傾瀉而出。
老掌櫃垂手立在門側,道:“花公子,請!”
花滿樓道:“掌櫃的不進去?”
老掌櫃搖頭道:“我沒有資格進去。”
花滿樓笑笑,抬腳邁入了門中。又是“咯”的一響,暗門立刻從身後落下,將老掌櫃那張滿是褶皺的臉一並關在了外麵。
門裏麵燈火輝煌,還未走進去,已能聽到呼雉喝蘆之聲,好不熱鬧。
如玉賭坊的大門雖與眾不同,大門裏麵卻似乎和普通賭場並無區別,四五間寬闊的廳房並排而立,一挑門簾便能看到各式各樣的賭局。房裏的酒氣和煙草氣直彌漫到走廊間,混合著男人身上的汗臭氣、女人身上的脂粉香,再加上叮叮當當的擲骰子聲,稀裏嘩啦的推牌聲,當真是妙不可言。
最外麵三間廳房賭得最雜,呼喝聲也最響,兩桌牌九,兩桌骰寶,兩桌番攤,甚至還有一撮人蹲在角落裏鬥蟋蟀。
賭客們一個個頭上都冒出了油光,輸往贏來,他們臉上的表情也隨之變換,一枚枚銅製的籌碼,已被他們手上的汗浸得發亮。
再往前是一間花廳,比起外麵安靜不少。如果花滿樓看得見,就會發現,屋裏幾張桌子旁坐著的大都是城中的富商巨賈,甚至還有微服的官員。沒有人說話,隻有一堆堆白花花的銀子在幾雙手之間推來換去。
桌台之上是賭局,台下是一樁樁心照不宣的官商生意。
也隻有在如玉賭坊,才能看到這樣有趣的景象。
最裏麵一間房子,垂著厚重的門簾。
花滿樓腳步不停,一路走到這間房外,伸手挑開了門簾。
廳房裏一共隻有四個賭客,圍在一張賭桌旁,悄無聲息地推著牌九。六七個衣著鮮豔的少女在一旁陪侍,有的端茶,有的釃酒,有的隻是用纖如春蔥的手指,輕巧地剝出一粒粒葡萄,喂進賭客的嘴裏。
香茗美酒,胭脂鮮花,若是光憑鼻子去聞,恐怕還會以為自己走進了某位高官名貴的府邸,或是哪家千金小姐的香閨。
花滿樓走進花廳,一個身穿綠蘿裙的少女立刻嬌笑著迎上來,笑靨如花,眼波甜蜜,仿佛花滿樓便是她的夢中情人,一隻白玉似的纖手,已搭上花滿樓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