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九.誰憫眾生苦(1 / 2)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是當下通行的生活方式,大多數人戌正就去休息,亥初已是鼾聲一片。不管前世還是今生,應熒這種精力充沛之人怎麼可能在晚上九點就睡著。她今日因為爺爺一席話更是難眠,假睡騙過阿娘和惠綰,待夜深人靜時,又悄悄溜向她的秘密空間。

漢時房屋多雄渾威嚴,喜歡把屋頂建得舒展形美坡度平緩,而且預留了隱蔽的攀援之處方便匠人修補。應熒夜間遊逛時曾意外發現了這些,讓她輕輕鬆鬆爬上了自己房頂,在幾個隔斷中間尋到個安全舒適的遠眺觀星地。

於是陸陸續續運些竹席草墊、熏爐燭台,甚至還扯了床頭一片薄紗充當蚊帳,漸漸成了一個隱蔽的放空冥想夏日乘涼好去處。布置好的小帳篷在院子裏完全看不到,隻有上了房頂才能依稀發現。

恰逢十五夜,月明如白日,夜讀好時光,她便背了爺爺給的簡牘登台而上。剛到屋頂應熒就察覺了異常,她熏爐裏的香料已點燃,被微風吹來散著嫋嫋幽香。自己房屋在阿娘正房之後偏東一隅,隔壁就是三叔家院落,難道應琰也會了上房揭瓦晚間夜遊?

許是她行走動作不夠輕盈,抑或是心跳太過慌張,霸占自己空間之人已聞聲開口,“不請自來,見諒。”

陌生人!應熒警惕戒備,聽聲音是個年歲與應琰相仿的孩子,她雙臂撐起攀到了遮擋視線的低矮隔斷上。待看清竹席上盤腿而坐的人,她腦袋裏一片空白,隻來來回回地蕩著“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前世今生加起來快二十歲的應熒現在才知道,原來美人無關年齡性別,即使長發飄飄側臉回眸眼含繁星的是個孩子也依然攝人心魄,仿佛身披光芒的使者仙童,踏著月色鋪就的長路從天界屈尊而來。

“先下來?”絕色小哥哥指著跨坐隔斷的應熒,頗為友好地伸出手扶她來坐下。

身體落定之後,應熒稍稍拉開距離問道,“妖怪?”見對麵人皺眉撇嘴,連忙改口,“神仙?”眉眼舒展依然不置一詞。“怎麼稱呼?”

“二郎。”彼其之子美如玉,清清冷冷不似活人。

“灌江口來的?”應熒激動了,皇天不負苦心人,這世界其實是修仙成神的位麵?!有機會飛升上界躲開這戰亂悲苦?!“或者說是蜀地來的?”

男孩兒在應熒一臉期待中輕輕搖頭,不言不語,支著小臂扶額望遠方。夜夜流光相皎潔,近有屋舍聯排,遠接平野河流,草蒼蒼蟲切切,是應熒看不膩的景,正合杜甫詩中“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的意境,也勾出了應熒心裏溢於言表些許絕望的孤獨。白日裏的歡快盡數化作暗夜中的憂愁,她常常在自己秘境中盤膝而坐,越過千百年時光想念後世的霓虹蓋星河。

來此近三年,應熒仍似在夢中,“天機不可泄露麼?”似自言自語,她此時與身旁陌生人交流,其實不過是發泄苦悶,哪管對方回不回應,“知而不能為,可為而不可為。以前不明白阿翁為何不開心,如今知道了一點,分明瞧出了亂世將出卻無可奈何,甚至還要順之應之。”應熒抽出背來的簡牘拋在席上,憤愾縈懷,“給我本卦書學儒者之心,我幹脆修仙入道,跳出三界外。”

“人間不好?”仙童撿起簡牘隨意翻看,月光與燭光交相輝映,香爐裏的輕煙飄出紗帳,升到夜空中慢慢散不見。

“百年亂世天災兵衝,人命危淺朝不慮夕,有甚好?”

“荀慈明《易傳》通篇都在說反抗不仁,你讀此經可跳不出三界。”應熒猛的探身抓住簡牘,這樣難以理解的書都知道,真不是凡人。遇到了上天派來的課代表該當如何?自然是不恥下問解疑釋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