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逐漸上升,斜長的樹影變得又短又粗,斑駁陰影隨風輕輕搖曳。
藥房內彌漫著苦澀濃鬱的藥味,雲纓剛喝完藥,便迫不及待將甜甜的蜜餞含入嘴裏。
戚大娘接過藥碗,想到昨日樹林裏小姑娘麵色煞白的模樣,揉了揉她的頭,細細囑咐道:“這幾日阿纓就好好待在寨子裏,養養身子,別再亂跑了。”
其實從去年阿纓第一次來小日子開始,謝平方就開始嚐試調製一些養身子的藥品,奈何他對女子這類病症並不擅長,加之雲纓的身子骨極弱,許多藥性烈的藥都用不得,這一年過去,都沒能找到什麼好的辦法。
或許隻有宮裏那些常常伺候娘娘的太醫們,說不準能有什麼法子。
戚大娘離開後,雲纓回了自己屋一趟,她裹著厚厚的鬥篷,從桌案上拿起一個小木匣,打開後,裏麵是一疊疊放置齊整的白麻紙。
她細細清點了一番,見沒有遺漏,便笑著抱起小木匣出門了。
天氣寒涼,絲絲冷風從鬥篷底下鑽進來,凜冽寒意透入骨髓,雲纓的臉色又白了幾分。
她稍稍加快了腳步,餘光驀然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李清正腰挎佩劍,麵露凜然正氣,他高壯的身軀後麵,跟著一個微垂著頭,身姿嫋娜娉婷的年輕姑娘。
雲纓還是頭一回在寨子裏見到這麼年輕的姑娘,忍不住好奇多看了幾眼。
對視線極為敏感的李清正頓住腳步,回頭一看,見是昔日那位九公主,下意識想拱手行禮,又突地想起跟在他身後的女子,便作罷。
雲纓看了看二人前進的方向,歪了歪頭,輕聲問:“李將軍,你們是要去書房嗎?”
見他們似乎是同路,李清正便帶著人走過來,朝雲纓頷首回應,“我在山腳下巡邏時碰見楊姑娘,她說想在寨裏住段日子,我正準備帶她去問問主子的意見。”
聽聞此話,雲纓好奇的打量了一下那位楊姑娘,她大約二十歲出頭,生的花顏月貌,離得近了,雲纓方能看清她妍麗精致的五官,一個模模糊糊的猜測浮上心頭。
“是揚州知府那位楊柳兒姑娘?”多年不見,雲纓也不太確定自己的猜測,隻覺得她有些眼熟。
“正是。”李清正回道。
楊柳兒微垂著頭,臉頰較為瘦削,身形比之從前也纖細許多,一副弱柳扶風的模樣,像是過得不怎麼好。
雲纓便點點頭,不再多問。
李清正本就不是多話之人,楊柳兒也不知為何一直安安靜靜的,一行人維持著沉默的氣氛到了書房外。
雲纓本就沒什麼大事,便讓他們二人先進去了。
書房內,裴忱端坐於書案後方,眼眸淡淡掠過二人,目光短暫停留在楊柳兒身上。
眉心微起一道折痕,他轉而看向李清正,神色冷淡,像是在等他解釋。
李清正便上前一步,向他道明了前因後果。
原是前兩年,揚州知府死於戰亂,知府夫人悲痛欲絕,很快也跟著去了,獨留尚未出嫁的楊柳兒在府中。
新上任的知府也是裴忱的人,他說可以先將楊柳兒當作養女養在府中,日後等她找到了喜歡的郎君,再出嫁。
但據楊柳兒所說,新知府的子女對她抱有惡意,動輒罵她打她,她去找知府哭訴,但知府並不相信她的說辭。她便隻能一直忍著,私下攢了些錢財,找到機會逃了出來。
一路上錢財用的所剩無幾,楊柳兒到長明山下時,正好碰上在巡邏的李清正,便苦苦請求他,希望能讓她在寨裏借宿幾晚。
李清正秉性耿直淳良,見她模樣如此可憐,便答應她先帶她來見主子,至於結果如何,全憑主子的意思。
“楊姑娘的嗓子……狀況不太好,不便說太多話,所以由我代為轉述,主子您看?”李清正覷著裴忱臉色,小心翼翼問。
不怪他如此,實在是近日來裴忱的性子愈發陰晴不定,他生怕自己哪句話不對觸怒了他。
聽完一長段話,裴忱神情淡淡沒有分毫變化,他對楊柳兒的經曆不感興趣,早在李清正說到一半時,便低頭處理起了手中的事務。
等他說完,裴忱才無可無不可的說了句:“你隨意處理。”
男人的嗓音極為冷淡,就好像是讓李清正去處理什麼物件似的。
楊柳兒低垂著頭,緊緊掐住掌心。
她還記得在揚州那年,向來淡漠疏離的男人叫住她,讓她教他梳女兒家的發髻。
那時楊柳兒還以為終於能與他親密接觸了,心下暗喜,結果裴忱避她跟避瘟疫似的,不準她近身一步,就連拿來練手的人都是樊胡蕭那個莽夫。
想起那個壯漢梳著小姑娘發髻的模樣,楊柳兒臉色微微扭曲。
李清正正欲帶著楊柳兒告退,忽的想起外麵等著的人,於是他又開口:“主子,雲姑娘就在外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