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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時,暴雪漫天蓋地,黑雲壓頂,狂風席卷著冰渣拍打在臉上,雲纓的小臉凍得通紅。
夜裏雪勢漸大,她披了一件鬥篷,走到書房門前,輕輕敲了敲。
“哥哥?”
這幾日她發現,哥哥議完事後總會在書房多待一兩個時辰,雲纓便想趁此機會見見他。
裏麵安靜一會兒,才傳來一聲低沉冷淡的嗓音:“進。”
雲纓推門進去,輕輕將門闔上,隔絕外麵的風雪。
屋內很安靜,隻有燭火偶爾劈啪作響。
裴忱平靜注視著雲纓,像是在等她開口解釋。
沉默良久,雲纓才可憐巴巴的說:“外麵雪太大了,我有點冷,可以先在你的書房避一避嗎?哥哥。”
說完,她眨著烏黑澄淨的杏眸,軟軟望著書案後的男人。
裴忱淡淡垂眸,“隨你。”
書房內擺放了一個食案,裴忱有時事務繁多,便會在這裏隨意吃些。
食案離書案很近,雲纓便走到食案邊坐下,安靜注視著哥哥清冷的側臉。
他的眉眼深邃,鼻梁挺直,膚色不再像初見那時,總是透著病態的蒼白。睫毛半垂著,遮擋住那雙古井無波的深眸,幽晦不明。
裴忱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書案上,從始至終沒往旁邊看一眼,也沒有再開口說過話。
他漠然的神色宛如一塊冷玉,仿佛天底下沒有什麼能融進他冷淡的眉眼。
雲纓漸漸意識到,她似乎完全不了解哥哥。
她不知曉哥哥有著什麼樣的過去,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當上的長明寨主,就連這幾年他在做什麼,她都一無所知。
“哥哥,”雲纓看到他在執筆書寫著什麼,輕輕開口,“我幫你磨墨,好不好?”
裴忱並未抬眸,冷淡回絕:“不必。”
這幾日哥哥一直拒絕她,雲纓心底雖然有些難過,但都漸漸習慣了。
她看著男人垂覆下的長睫,隨即起身走到了他麵前,直接問出了她最想問的問題:“哥哥是不是不喜阿纓?”
問這話的時候,雲纓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卻不自覺抓緊了鬥篷下的裙擺。
燭火搖曳,在男人眼瞼上投下一層濃重的陰翳。
“莫要胡思亂想。”裴忱道。
雲纓的嗓音柔軟,卻透著執拗:“可是哥哥不願見阿纓,也不願同阿纓說話。”
不等男人辯駁,她又自顧自輕聲道:“哥哥別用事務繁忙來搪塞我,小時候哥哥再忙,也會騰出時間來哄我。”
話音頓了頓,她的目光落在書案上,蒼勁有力的字體映入眼簾,“哥哥既然在練字,那可不可以抱抱阿纓?”
幼時,他也會在練字時,將她抱在懷裏。
再想到如今的光景,雲纓的鼻尖酸澀,淚珠子已經從眼眶裏溢出來,啪嗒啪嗒的落下。
她帶著綿綿哭腔,又重複問了一遍:“哥哥可不可以抱抱阿纓?”
聽著耳邊微弱的抽泣聲,裴忱執筆的手不自覺收緊,指節泛白。
在阿纓心裏,他們二人是最親密的兄妹關係,妹妹難過的時候,身為兄長,安撫的抱抱妹妹,有什麼不對嗎?
沒什麼不對的。
但裴忱抬首時,目光隻是淡淡掠過她的身影,然後落在一旁的窗柩上。
外麵天色已晚,透過無邊黑夜,每晚夢裏那些纏綿繾綣的畫麵又浮現在眼前。
手背青筋浮起,裴忱繃緊下頜。他也不知道他在逃避些什麼,隻是本能的,不喜這種逐漸脫離掌控的感覺。
他眼眸漆黑,並未回答雲纓,平淡的嗓音染上喑啞:“雪小了許多,阿纓先回去吧。”
又在趕她走。
雲纓無措的捏緊袖角,胸口刺疼,像有針紮似的。她無力的垂下眸,透過朦朧淚光,瞥見壓在字帖下的一張畫紙,上麵有一抹鮮豔的鵝黃,在書案一片單調的黑白中,無比顯眼。
“阿纓。”裴忱淡聲提醒。
雲纓眸光轉向他,眼眶裏又逐漸氤氳起水霧。
她緩緩輕聲答:“好。”
目光再掠過書案時,字帖已經將那抹鵝黃遮得嚴嚴實實。
雲纓不欲窺探裴忱的事情,轉身走出書房,單薄身影瞬間淹沒在沉寂的夜色中。
她走後,男人仿佛一道入定的雕塑,僵坐在書案後,書房內一時死寂的可怕。
半晌,裴忱才垂眸拿開隻寫了寥寥幾字的字帖,露出下麵的畫紙。
畫未完成,他緩緩抬手,輕柔撫上畫裏那雙水潤明燦的杏眸。
一切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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